调房市场里的那些掮客严格说来属于“投机倒把”,几年前还是严打对象。
“贺小姐,我先说说我的情况。不忙谈生意。”
黄生说着,呷了口咖啡。
“我认识一批早年离开祖国,去了台湾和香港的老上海。他们现在年纪大了,想要叶落归根。但是原来的房子不是被充公,就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办法住回去。所以想要重新买过,于是拜托我在这边帮他们照看。托他们的福,这段日子也算做出了点名堂经。”
一口老式上海话里夹杂着些许粤语腔调,透着浓浓的年代感。
“黄先生也从香港回来?”
贺敏敏用广东话问。
“一直在那边定居,两年前回来。”
“您的太太和子女呢?”
“他们的习惯已经被当地彻底同化,也有自己的工作,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回来。”
黄生颇为遗憾地说,“至于我的太太,已经过世很多年。不然她也一定很想回上海。她生前一直记挂王家沙的两面黄,沈大成的条头糕,还有凯司令的栗子蛋糕呢。”
“真巧,我的婆婆也是去香港的老上海。”
“看贺小姐的模样,倒不像是已经结过婚的女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贺敏敏突然心虚,低头喝咖啡。
“不瞒贺小姐,我手上正好有一个客户想要买市中心石库门的房子。”
看着贺敏敏带来的地图,听完她对林家布局的描述,黄生表示想要去实地考察一下。
李婉仪闻言,兴奋地看向贺敏敏。贺敏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稍安勿躁。
“我手上的这个主顾也只是想要问问市场行情,倒不着急交易。不如这样,我回去把这件事情跟房东提一下。如果他真的想要出手,我们再约个双方都方便的时间上门看房。到时候就打您名片上的电话好么?”
贺敏敏一边叠着地图,一边笑盈盈地道。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贺敏敏笃悠悠,黄生更是游刃有余。老狐狸和小狐狸相视一笑。
“我还有些事情,就少陪了。”
黄生离开后,贺敏敏一改刚才斯文模样,兴奋地抓住李婉仪的胳膊,说现在回去一定能租到好房子。
见李婉仪不解,贺敏敏笑道,“我能和‘老法师’谈生意,怎么说也能算是个‘小法师’。不看僧面也是要看佛面的。”
果不其然,回到市场,贺敏敏甫一站定,一群人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听说她要帮人租房子,个个迫不及待地掏出本子,把自家珍藏的房源拿给她看。
离开跳水池的时候,贺敏敏手上已经拿到了一沓名片,随身携带的小本本里更是记录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我说什么来的?奇货可居,好房子都是被捂起来的。挂在路边的都不是好货色。”
至于江北阿姨和干部大叔两人是调房市场的奇葩。她能促成这笔交易,纯粹属于运道好,出门捡到皮夹子。
“敏敏,你要是哪天不干营业员了,可以考虑到这边来做掮客。”
李婉仪开玩笑道。
“我不干营业员能干什么?百货公司还能倒闭不成?”
贺敏敏笑着回答。
电光石火间,季永红站在窗边的身影突然投进脑海。
贺敏敏有些茫然地抬头环顾四周,看着身边热热闹闹的人群。
这里,算不算得上一个“新世界”呢?
……
两人有说有笑回到招待所,却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来做什么?”
见到耿恩华一脸愠色,贺敏敏忙把李婉仪拉到身后。
“之前装得挺像一回事的么?还说你不晓得她在哪里。”
耿恩华冷笑着推了推眼镜。
“怎么,你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伶牙俐齿,我不跟你瞎搞。”
耿恩华转过头看向李婉仪,从包里掏出一张化验单。
“你爸跟我说你把孩子打掉了,我一开始还不信。昨天在家里翻出这个。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厉声质问。
“没有必要。”
李婉仪别过头去,压根不想看他。
“什么话?什么叫做‘没有必要’?”
耿恩华阴恻恻地歪过脑袋,用下流的目光上下扫射李婉仪,“难道是你在外面在就有了姘头……这个孩子,根本不是我的种吧!”
李婉仪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发抖,想不到这个男人竟然会用这样的话来侮辱她。比用烟头烧她更让人心撕心裂肺。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吧?”
耿恩华冷笑,“好你个李婉仪。在我面前装的跟圣女似的,原来是个淫娃荡妇。”
“你狗嘴里吐得什么东西?”
贺敏敏气得把包往地上一扔,撩起袖子管,“正好,我也想和你算算账呢。你把婉仪打成这个样子,他爹妈不管,你以为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