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终于打开,贺敏敏背着包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你要去哪里?你把户口本拿在手上干嘛?”
魏华要上前,贺敏敏轻轻往旁边挪了一步,看向魏华的目光复杂而深沉。
“我有事出去一趟。户口本先拿着,等哪天街道里帮阿天开好单身证明,我们直接去民政局领证。”
“会不会太仓促了?”
虽然江天佑昨天表现良好,贺家姆妈依然不放心。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贺敏敏说着把户口本往包里一塞,径直往楼梯下走去。
别看她腰板挺直,骄傲的昂着头,实际上小腿肚子不住发抖,每一步都好似走在棉花上。
就在刚才贺敏敏翻箱倒柜找户口本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东西。
她摸了摸皮包,感觉喉咙口一阵干涩。
快步走到弄堂口,贺敏敏想了想,走进铁皮电话亭。
看电话的蒋阿姨正拖着下巴打瞌睡,见到贺敏敏进来眼睛一亮。
“敏敏姑娘,稀客呀。”
别看这个铁皮屋密不透风,夏天热死,冬天冷死,却占据着此地最好的地形。往东边是儿童医院,往西边是派出所,往南边是居民区,往北边是纺织厂。蒋阿姨坐镇此处,看尽方圆几里内的人情世故,附近几条弄堂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谁家出了什么事情,上到红白喜事,下到谁买菜被人宰了一刀,就没有她不晓得的。
如果他们这一爿地方有天要写编年史,那蒋阿姨无疑是最优秀的历史讲述者。
贺敏敏拨通李婉仪家电话。
李婉仪现在住的婚房,是她爸爸厂里分配的。装修的时候特意装好电话,方便她和娘家联系。
电话响了十几声,迟迟无人接听。就在贺敏敏准备挂断的时候,传来一记粗鲁的“喂!”。
那声音炸雷一般,贺敏敏猛地皱起眉头,赶忙把话筒扯远。
“谁!说话!”
“耿先生么?我是贺敏敏,找李婉仪。”
贺敏敏认出对方是李婉仪的丈夫耿恩华,微微皱起眉头。
这人她见过几次,白白胖胖斯斯文文的,怎么电话里那么粗鲁。
过了一会儿,话筒那头传来李婉仪的声音,“敏敏,怎么了?”
“婉仪,你有空么?我想过来找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贺敏敏急切地问道。
“你不舒服么?好吧……那你休息。好,那我过几天再来找你。”
本来以为小姊妹能帮她解惑,结果她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贺敏敏听她讲话有气无力,不似作伪,只好讪讪挂掉电话。
“多少钱?”
“两毛。”
蒋阿姨伸出两只手指,往地上吐瓜子皮。
贺敏敏拿出一张两角纸币转身要走,蒋阿姨在后面“啧”了一声。
“作孽哦……”
“什么?”
贺敏敏回头。
“我说,电话里的女的,作孽哦。”
蒋阿姨摇头晃脑。
“她作孽?你都不知道人家过得有多好。”
贺敏敏嗤笑一声。蒋阿姨是本地“情报处处长”不错,不过“克格勃”出身的贺家姆妈也不遑多让。这个蒋阿姨家里的情况她多少也听姆妈提过,说她老公长病假,自己身体也不好。街道照顾她,才让她在家门口看电话。一个月到头也赚不到几钱。这样条件的人家,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过得不好。
见贺敏敏不信,蒋阿姨也不多废话,把钱扔进抽屉里,打开一旁的收音机,喇叭发出两下刺耳的“滋滋”声,接着传来袅袅的越剧唱腔。
“你不要多言多语多相劝,害得我多思多想多心酸。
怪爹娘错选错许错配人,配了你这个负情负义负心汉。
我也曾好声好气好言问,你却是恶言恶语恶待看。”(越剧《碧玉簪》)
江天佑有心要开饭店,两人约在黄河路美食街见面。上海滩现在最热闹的三条美食街:乍浦路,黄河路,云南南路三足鼎立。
乍浦路曾经一度独占鳌头,号称“中华第一美食街”。不过那已经是八十年代的事情了,现在最火的是黄河路,位置靠近南京路,地段一流。街道两旁林立着超过一百家饭店,每一家都独具一格。如果没有属于自己的招牌菜,快则一个月,慢则半年就会被扫地出门。
江天佑虽然拿下了一级厨师证书,但毕竟没有在大饭店里工作的经验。他想要知道自己和那些名店大厨的差距在哪里,只能先从客人做起,花钱偷师。
他对自己的厨艺颇有自信,经过他的嘴品尝过的菜肴,至少能复制出七八成的味道。
“龙井虾仁,毛蟹蒸咸肉,椒盐大王蛇……怎么样,就点这几个菜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