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佑说着,斜斜地躺下去,把脑袋搁在贺敏敏的小腹上。贺敏敏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额头,低声说,“有些人家是这样的。生了一个女儿,就当她是聚宝盆,恨不得卖出天价。”
贺敏敏回想起来,阿哥当年娶魏华的时候排场也大得很。一场婚礼下来,贺家多年积蓄,包括阿爸的抚恤金基本上都用光了。接新娘的车队开到魏华家弄堂口,整条街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魏华穿着新定做的红色西装和贺健并肩而立,真是郎才女貌。魏家从上到下十多个亲眷都满脸骄傲。
贺家姆妈说给足新娘家面子,就是给自己家撑面子。
但是主动给和巴巴赶着讨,到底两码事。
“素珍家里催得紧,我每天在下了班就去打零工。什么赚钱干什么。夜市里卖女人的胸罩短裤袜子,被警察追得满地跑。去工地做泥瓦匠,差点被钢筋扎了个对穿。就差跟《昨夜情》里的苏明一样,走上犯罪道路了……”
江天佑自嘲。
“好不容易凑到钞票,还问师父他老人家借了一点。领着好婆,兴冲冲坐车往曹家渡去提亲。结果还没下车,在站台上看到她和一个老得可以做她阿爸的人手挽着手,亲亲热热地坐上一部出租车走掉了。”
贺敏敏翻身起来,把他搂在怀里。
“你恨她么?”
“恨吧……当时候恨不得杀了她全家。”
把好婆送回鸿庆里,江天佑回到小吃店后厨,看着插在砧板上剁肉刀,双目通红。关键时刻林阿根拿起铁勺重重地敲了敲他脑袋,说你要杀人就回家拿自家的菜刀杀,不要弄脏的东西。江天佑忍不住哭了出来,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江天佑紧紧地抱住贺敏敏,把脸埋在锦缎背面里,宽阔的肩膀微微发抖。
他无父无母,从小野蛮生长,好不容易以为可以组建属于自己的小家,结果一颗真心就这么被人踩在脚底践踏。
那之后的很多年里,素珍成了他的一个心病,想起来就钻心地痛。于是他转辗在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女人之间,企图用新的恋情覆盖旧的伤口。直到遇到贺敏敏……
“现在呢?”
贺敏敏承认自己有点吃醋,“还恨么?”
“不恨了。”
“那……还爱么?”
贺敏敏语气有点飘。
江天佑抬起头,轻轻晃了晃,“不晓得,说不上。”
“还算诚实。”
他要是说自己彻底把她忘记,贺敏敏才真的不相信。
夜色愈发浓郁,传来不远处苏州河上夜航船的汽笛声,悠长凄凉。
贺敏敏趴在枕头上,想跟江天佑说说遇到的那个温州老板。在听见床铺下方传来微微呼噜声后只好作罢。
黑暗中,江天佑缓缓张开眼睛,定定地看着挂历纸,默默舔了舔嘴角,似乎还能尝到血的味道。
第76章 第三者 上
向莫妮卡汇报完工作后,贺敏敏回到自己办公室。进门就见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用蓝色的丝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以为是老板送的开单奖励,随手放到一旁。从财务室送完报销单回来,一边喝着助理送来的咖啡,一边笃悠悠地拆包装纸。
电话响起,贺敏敏“喂”了一声。对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少年华丽的音调,有几分上海译制片厂配音员童自荣的腔调。
“贺小姐喜欢我送的礼物么?”
贺敏敏拧起眉头。
“冯先生?”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什么礼物?”
贺敏敏愣了一下,单手撕开包装,竟是一条爱马仕牌的丝巾。
这牌子她在茶歇时候听其他售楼小姐提到过,别说衣服皮包了,单单一方手帕都要卖好几百块,还都是有价无市。中国大陆没有专卖店,面上流通的都是香港的舶来品。这么一块丝巾,估计没有四位数打不下来。
“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贺敏敏皱了皱眉头。
她心想要是还在百货公司的话,恐怕就要在全部门同事面前做检讨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昨天晚上的见面礼,不成敬意。不知道贺小姐明天有没有空?”
“怎么?”
“想请贺小姐莅临本人公司参观,顺便喝杯咖啡。”
贺敏敏皱眉。
不是她贺敏敏妄自菲薄,她在中介这个行当里不过才初出茅庐,还没有什么被人特别惦记的价值。她也不是二十出头的无知少女,自作多情地觉得那位英俊的男士会对自己一见钟情,正打算展开追求。
贺敏敏把丝巾重新放回包装袋里,想来想去,能值得这么一个大老板如此殷勤的,也就只有“老法师”的名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