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善朗伸手拦了下西屏,“小心,这屋里乱得很。”说着走去点上各处的灯,回头朝四处看了看,“自从下晌出了事,衙门有话,不许乱动这屋里的东西,所以我不敢叫人收拾,还是原状。只是那位客人的尸体被衙门抬走了,二位如果要瞧死者,还得去衙门。”
南台看见那罩屏里有一摊血渍,忙取了只蜡烛走进去瞧,西屏则在外间转着,只见椅子凳子倒了不少,都是些上好的木料,连那正墙上挂的画都是古人真迹。
西屏避障走到正墙那长条案前,仰头看了须臾画,又低头看长案上的摆设。陈设虽不十分金贵,却不是寻常酒店可比,当中有只白玉香炉,玉料虽不十分值钱,难得雕工精细,一向富贵人家家用才使得起。
她拿起那香炉盖子,一股幽香扑鼻,扭头对那曹善朗微笑,“先前就听说这里的栈房价钱不菲,倒是一分钱一分货,用的东西都是上好的。如今曹公子接手过来,还是先前的价格么?”
曹善朗握住扇子点头,“自我盘下这店,东西还是原先的,价钱自然也是原先的,对寻常百姓来说是贵了些,可二奶奶这样富贵人家的奶奶,肯定不会觉得贵。可巧,我们招待的,就是二奶奶这样不同寻常的美人。”
西屏听他说话带着两分轻挑,便斜看他一眼,“美人不过是人而已,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曹公子是天子脚下的权贵公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曹善朗眼露一丝惊喜,“二奶奶怎么知道我是权贵出身?”
西屏垂目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令尊大人就是内阁大学士曹大人,只是不知曹公子是曹家哪位公子?”
南台在罩屏里听见,不由得起身,远远打量着曹善朗。原来是曹家的公子,芙蓉庄一带的地,多半就是投献给了曹家,姜家代为料理,这些年交账也是姜家的管事交到京去,从不见曹家有人过来。
曹善朗微微仰着头一笑,旋即向西屏作了一揖,“我在家中行四,我祖父原也是扬州人,所以家中都叫我阿四,二奶奶也只管这么叫,曹公子来曹公子去的,见外了。”
第92章 我不怕恶,我就是恶。
这曹善朗身为权贵, 却如此态度谦恭,西屏心下并不受用,反提起点小心来, 对他客气有礼地笑笑。曹善朗只在外间站着,微虚着眼看她往那边罩屏里走去,目光欣赏, 唇梢含笑。
西屏自擎着盏银釭, 并南台蹲在地上照那摊血迹,“外面也有好几处血迹, 但不及这里多。”
“应该是最后死在这里, 外面的血迹约莫只是搏斗留下的。”
西屏回首看那些倒下的椅凳, 悄声道:“会不会是汪鸣想杀狸奴,狸奴反抗, 不小心杀死了他?”
南台轻轻点头,“看样子是这样。”
“果真如此的话, 狸奴是因防卫杀人, 理应无罪。”
熟料那曹善朗走到罩屏外道:“这却不好说, 倘或是那位客人先要杀那位小姚大人, 怎么没听见小姚大人喊救命?而且那位客人身中十数刀,小姚大人却是毫发无损。”
西屏与南台相识一眼,捉裙站起来, “你们店里可有人听见什么?”
曹善朗转着脚一笑,“这些话下晌那位县丞大人已经问过了, 当时我把店里所有的伙计客人都叫了来回话,谁都没听见, 就连隔壁那间栈房的客人也只是听见些桌椅倒地的声音,别的什么都没听见。”
“那位客人何在?”
“这个时辰了, 应当在屋里歇着。二奶奶若有话问他的话,我领你们过去瞧瞧。”
西屏反而微笑,“你不怕扰了你的客人休息么?”
曹善朗瘪了瘪嘴,一派没所谓的样子,“隔壁住的不过是个商人,遵朝廷之令本是百姓的分内之事,不过扰他一时片刻,我想他不敢计较。”
“俗话说在商言商,听曹公子的口气,自己经商,好像也还是瞧不起商人,又为什么要盘下这店呢?好好在家做你仕宦名门的公子爷难道不是更体面?”
曹善朗一笑道:“二奶奶问的问题好生刁钻,说起来真是丢脸,偏我这个人不好诗书文章,学问作不好,家父偏又是个古怪脾气,不替我求官讨职,又嫌我成日只知游手好闲,我没别的出路,只好试试做生意了。两位请吧。”
言讫自打着灯笼出门,南台与西屏隔着半丈跟在后头,低声与西屏笑道:“二嫂信他这番说辞么?”
“谁信?”西屏轻轻冷笑,“不见得有人会放着金枝玉叶般的少爷不做,来做买卖?大概是瞧中这锦玉关网罗着无数南来北往的富绅名仕还有官员,难道不是个结党的现成地方?”
南台赞同地点点头,“所以他压根不是奔着赚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