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拉着她的胳膊不放。
“是不能,可我能说些难听话,让你们姓柳的一年都晦气,做些莽撞事,让你们在阖族面前抬不起头,”静临盯着她的眼睛,顿了顿笑道,“趁你们不注意,往汤汤水水里加点东西,送你们全家老小上西天。”
这自然是气话,只是话里带着一股疯劲儿,在喜气洋洋的大年初一,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戚氏不由得松开了手,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嘴里念叨着“勿怪勿怪”,剜了静临一眼,与柳平两个去了。
“暂且随她,”戚氏出了门与柳平念叨,心想柳兰蕙的回信已经收到,这小贱人蹦跶不了几天了,“过几天有她好果子吃。”
柳平微蹙了蹙眉头,“好好过罢,少生是非。”
戚氏怪看了他一眼,“过了年托隔壁给你说亲。”
柳平一下子恼了,将四样礼尽数塞到他老娘手里,独自甩开步子,头前去了。
第41章 上元夜翻云覆雨手,此间人心动两不知
上元日是正月里最热闹的一日,过了这一日,虽还未出正月,在人们心里,这个年便已经过完了,官员朝觐、学子读书、百工商贾开业,各行各业恢复如常。
王婆说灯市热闹得很,教静临三个自去玩耍,只嘱咐别挤着碰着。
待三个姑娘出了门,她方才披衣踅到后院,仰起脸,静静地看天上的满月。
大多数女人的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数做姑娘的时候,一旦成了妇人,她就得为妻,为媳,为母,再难做她自己了。
从襁褓到待嫁,譬如天上这轮明月,逐渐圆满,终至月圆则缺。现在她的银儿正在这个时候,她想来想去,想碎了一颗心,还是不忍心戳破这份表面的太平,想教女儿开开心心度过一个圆满的上元佳节。
“开门!快开门!”
粗鲁的扣门声震得人心一紧,继而砰砰地狂跳,王婆有种直觉,这个上元夜注定不得安宁,方才的想法,似乎只是她的一项情愿。
“谁呀?”
她没敢开门。
薄薄的门板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话音刚落,门便被大力踹开,余力未收,冲击到她的胸口,人便向后趔趄,好几步方才扶着墙站稳了。
门外的灯火大喇喇地照出衙门皂吏的衣冠,他们的汹汹气势,似乎并不想遮掩。
李捕快走上前来,眼神上下扫了王婆一番,明知故问,“这儿是王银儿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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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前。
县衙的地龙烧得旺,暖阁熏然如春。
曲炎只穿一身薄薄的里衣,盘着腿儿坐在拔步床里边,正伺候夫人的肩膀。
他四十无子,是以银儿的肚子对他触动颇大,因就赔着笑脸试探夫人,“夫人,王家那个有了。”
曲夫人眯着眼睛享受夫君按肩膀,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掀。
曲县令心里打鼓,这母老虎仗着有个四品致仕的爹,自嫁过来起便有不怒自威的本事,到如今已经彻底降住了他,以至于夫纲一蹶不振,时日太久,便是从今往后想振一振,也是有心无力了。
只好继续试探,“夫人膝下寂寞,身边又缺个伺候的,要不然……”
曲夫人扒拉掉肩膀上的手,回头盯着他,似笑非笑地,示意他有种就说下去。
曲炎顿时噤声,继续按肩膀,“是为夫鲁莽了,夫人莫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曲夫人冷笑,曲炎这厮,一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想娶那小蹄子?想得美!这么多年随便他嫖或偷,只一样,死也不能弄到家里来。
曲炎还是不死心,“孩子毕竟是咱们家的血脉……要不然,给她点银子打发了?”
“谁知道是不是你的种?”曲夫人话里带着嘲讽,“以前那么多个都没有,偏偏这个就有了?多肥的田呐,什么孬种都能长?哼!大夫都说了,是你不行,我看呐,你也别上赶着犯贱,别到时候给旁人养了孩子,白白惹人笑话!”
曲炎心里憋屈得紧,一气之下也不按了,愁眉苦脸道:“那可是个黄花大闺女!她要是闹起来可怎么办!”
曲夫人最烦他这窝囊样子,闻言顿时勃然大怒,“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介草民,她还能反了天了?”
曲炎拍大腿,压低了声音,“你以为我是谁?在这北京城里,一砖头下去就能拍死个四品官!我一个县令算什么,真能一手遮天?”
“废物!”曲夫人狠狠拧了他一把,“死无对证的事你也怕?告诉你,勿要觍着老脸去给贱人送钱,不送便好,送了反教人拿捏住把柄!横竖她要是敢闹,下到大狱里便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