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醉了。”
柳兰蕙咬牙道,“你快去看看吧!”
母女俩回屋收拾细软,刚铺好包袱皮,便听门外传来一声杀猪似的嚎叫,冉常屁滚尿流地跑回来,扶着门框气喘吁吁,“报、报官!报官!”
“糊涂!”
柳兰蕙气得一把将他拽进来,咬牙道:“刚才那小蹄子说的话你没听懂么?报官?官差来了你说得清么?就算说得清,她今日脸不红心不跳地就敢将人给……给杀了,你知道她还犯了什么大罪?若是连坐全家,你这个老帮菜也跑不了!”
“我、我……”冉常傻了,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柳兰蕙任他哭,想了想,心一横,又扭身往厅堂去,伍民身上可是还有些值钱的物件,光手上的翡翠扳指就不止一个,不拿白不拿!
待到再回屋里,冉宝儿已经收拾好细软,正穿外面的衣裳。
柳兰蕙见她动作忽然顿住,急得出声催促,“快点呀,你干什么呢?”
冉宝儿刚才就觉得不自在,这会儿忽然想起为什么来了,手往脖子上一拽,一枚圆形玉佩脱落在掌心,这东西便是那晚事后伍民给她的,是上好的羊脂玉佩。
如今那人已经成了死鬼,冉宝儿觉得晦气,扬手就将东西砸了。
柳兰蕙制止不及,心疼地去捡,“这东西值不少银子,你砸它做什么!”
话到最后声音却是弱了下去,拾起那两半玉佩当间的一个小纸条,展开来仔细看。
“……山西府平阳段家……奴变……”
那字太小,如核舟微雕一般,她眼睛花,不借助西洋镜根本看不清楚,因就唤女儿,“宝儿你来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冉宝儿狐疑地将那小纸条接过来,到门口处借天光仔细分辨,越看脸色越是煞白,再抬头时竟已面无人色,眸中却迸射出一股令人心惊的寒意,“娘!”她神色木然道,“咱们不回家了。”
“啊?”
冉常闻言止住哭,“不回家去哪啊?”
柳兰蕙也讶然看向她,便见她眼神兴奋地望过来,“去山西平阳找我表哥!”
第122章 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大雪从腊月二十三直下到年跟前,至二十九这日早上方才停住。
雪后初晴也是一番北国胜景,郑珏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错,他又素来是个风雅之人,兴致一来就带着千里镜登上了假山最高处,远眺蓝天晴日下一片银芒,眼睛立即被晃得眯成一条线,接连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少监孙宝昌赶紧为他披上银狐皮披风,哈着腰道:“这上面风大,干爹小心着凉。”
郑珏笑道:“老喽!年轻时恨不能日日穿着单衣戏耍,如今是稍不注意就要着凉!”说着摇摇头,扶着人的手慢悠悠地往下走。
孙宝昌觑他兴致不减,堆笑道:“干爹春秋正盛,看着比寻常人三四十还要精神些,哪里就老了。”
郑珏笑呵呵地听着他吹捧,不时驻足观赏园中腊梅矮松,偶尔吟上几句诗,便有人赶紧拿出随身的墨囊笔誊记在纸上。
一行人走至廊下,忽听一个噶腔嘎调的声音道:“春到人间景异常,无边花柳竞芬芳。香车宝马闲来往,引却东风入醉乡。酾剩酒,卧斜阳,满拼三万六千场。而今白发三千丈,还记得年来三宝太监下西洋。”
郑珏驻足抬眸,只见檐下立棍上一只红嘴绿羽的鹦哥,正一边在阳光下梳理羽毛,一边模仿人声说话。说的不是别的,正是时人罗懋登所著《三宝太监西洋记》的开场词。
“话说永乐年间有一位大珰……”
郑珏笑容微敛,转头看向孙宝昌。
孙宝昌心里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不晓得自己这马屁是否拍在了马蹄子上,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也是底下人的一片心意,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小东西实在伶俐,又会说话解闷儿,干爹操劳了一年,儿子看着心疼,就想着留下来哄您老人家开怀一乐。”
说着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儿子自作主张,还请干爹恕罪。”
郑珏朝着那鹦哥伸出一只手去,这小东西倒是不怕生,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竟然自己走上了他的掌心,“交年换新岁,长保身荣贵。交年换新岁,长保身荣贵。”
“诶呦,你会的倒是挺多。”郑珏不由莞尔。
孙宝昌一听这话有缝,赶紧递话进来,“干爹有所不知,这小东西的主人也算不简单,乃是隆万十年南直隶秋闱的解元郎,如今在山西平阳做矿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