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索性又道:“你如今也该成个家了,伯母说句不该说的,你们这样的哥儿,年轻时都爱那花枝招展、模样俊俏的。只是玩归玩、闹归闹,真要娶回家做夫妻,还是要挑个人品好的,老话儿不是这么说么,娶妻娶贤。”
段不循笑笑,“伯母说的是,冉家出好女,不循也很想与清和做成一对连襟,只是不知能否有那样的福气。外边儿冷,您留步吧,不循告辞了。”
谢夫人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要不要给段不循也求一枚克妖魇的灵符。
还是雅红给劝住了,“可别,那小妖精缠着他,正好放过了咱们家少爷。”
谢夫人如梦初醒,“你说得对!眼下……就这么着吧,只是可惜了不循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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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媳妇儿,冉家的大姐儿!你开开恩吧,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给我口饭吃吧!我命苦啊,大儿子死了,小儿子跑了,如今宅子也没了,大过年的,饭也没处讨啊,我实在活不下去了……”
戚氏连哭带嚎地跪在玉颜堂的门口,眼泪鼻涕落在地上,将身前一小块雪化成了水。
各家的婶子妗子媳妇子畏惧静临,不敢明目张胆地过来围观,却都将门开了缝,拿眼睛盯着这边儿的热闹。门里面,各家隔着墙交谈甚欢,宛若看一场好戏。
翠柳出来撵了她一次,“老虔婆,休要在这里罗唣!你们老柳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着呢,用不着到我们家门口哭!再不走报官差拿了你!”
“你去报啊,报去罢!大牢里还有一口饭吃哩,胜过我如今半死不活呀……他们都说是三秀杀人了,不肯收留我呀,我实在是没办法了!静临,冉静临!你出来看看呀!……”
戚氏见有人出来,嚎得更力气了些,直将身前的水又跪成了冰。
静临被她嚎得心烦,索性将袖子挽了,扎上围裙,用一方红绡帕包了头,拿着个大石杵,咚咚咚地在屋里捣玫瑰花。
“咚——老东西!咚——活该你有今天!咚——你当初怎么对我的?咚——冻死你干净!”
“静临!冉静临——”
“嚎什么?!”
静临忍无可忍,踹门而出。
戚氏见她一脸凶神恶煞,两手染得通红,一手还提着个比胳膊粗的大杵,登时吓得走了调儿,“你、你……你可不要当街行凶啊,大家伙儿都看着呢!”
“呸!”
静临啐了她一口,目光扫过她冻得青紫的一张老脸,身上千疮百孔的破袄子,腿上薄薄一层蓝布单裤,咬着牙骂道,“老虔婆,你给我起来说话!”
戚氏怕她一时冲动,当真抡起杵子来,便就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了。
跪了太久,膝盖发麻,差点滑倒在前面那一小块儿冰面上。
两手揣在破袄袖里,仰着脸儿赔笑,“给、给我一口饭吃罢!”
“看见没,这里有五两银子。”静临摸出一个荷包,晃在手上,“想要么?”
戚氏两眼放光,喉咙响亮地咕隆了一声,“想、想!”
静临深吸了一口气,“把老苍头给我,这个就归你了!”
戚氏怔了怔,还以为她要提多苛刻的条件,好趁机磋磨自己一番,没想到她竟然说了这个。
她要不提,她都快忘了老苍头那吃白饭的老东西。
“成啊,成!”戚氏忙不迭道,“求娘子再开开恩,给我个容身的地方,我这就给娘子写文书。”
“别蹬鼻子上脸!”静临叱道,“五两银子够你活到开春了!”
“娘子!”戚氏又跪下了,痛哭流涕道:“大过年的,我有银子也没处花去呀!街上那些无赖子都盯着我呢,这银子……唉,我这条老命怕是担不起啊!”缓了缓,她又哽咽着祈求道:“这宅子那般大,赏我一个狗窝大的地方也就够了,等开春儿我就走,绝不会再碍您和段大官人的眼!”
静临将脸一扭,“宅子不是我的,我说了不算。”
戚氏又忙不迭地凑到她跟前去,“我的姑奶奶,谁不知道您的话最好使,他的不就是您的么?”
段不循经坊门往这边走,正将这边儿的一幕看得分明。
眼瞧着静临穿着身白绉对襟、蓝布裙子,腰上扎着个半新不旧的赭色围裙,脑袋上还包着一方红绡帕,知她是又鼓捣那些胭脂水粉了,仍微微皱了眉。
好看,可惜忒素了些。
旁人头上尽是些翡翠宝石西洋珠的,她那么爱美,在穿着打扮上却对自己如此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