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流碰着他的食指,口中剩余的话终究没能说出来,什么当年想救你的根本不是我,帮你下山的从来不是我……说不出。
玉流含糊地嗯了声:“就这样。”
冷细的手指离开,谢遥知看着空落落的掌心说不出什么伤心失望,这才刚开始,不是说了要慢慢来的吗,所以不要急。
换过一口气,他道:“玉流,别这么……”
“就这么斤斤计较。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就算是你也——”玉流如冷水的眼睛忽然闪动,她越过一步,摸上划出灰白棉丝的树皮。
这是最近才有的。
她再回头看向谢遥知时,神色中带了点神采:“谢遥知,看来你的运气真的比我要好。”
玉流找到了诸几。
至她离京满打满算也只有半余月,同诸几失踪上报也不过才几日,他就消瘦成了这样。
清灰的脸,冰冷的身,垂着头靠在树下,像一个人死了很久的人。
这禁山里的日子,还真不是人能过的。
玉流的脸色很难看,她没去碰他的鼻息,将双指按在他的脖颈上。
漫长的计数中,玉流等到了很微弱的颤动。
玉流闭了闭眼,很好,还有一口气在。
她稍微能安心些了。
“玉流,这儿还有一位。”谢遥知用扇刀撬开棺材板,木头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还有赵廉。
指尖拂过裂开的棺木,玉流看了眼这口棺材。
赵廉就缩在里面。
惊恐的脸,暴出的眼,破裂的青筋,堪比被鬼索命。临死前还保持着曲折的手臂,僵硬的手指上尽是被木刺挠出的细伤。
他是真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很久了。
“这山里有坟吗,他哪里找来的棺材,总不能是现做的吧,但是是不是太简陋了点,”谢遥知说完才注意到赵廉的死状,嘶了老长一声,扇子都差点没握住,“这不会是,活活吓死的吧。”
“你说呢?死人的棺材是给死人睡的,他占了人家睡觉的地方,”玉流踢翻棺材,把人拖了出来,觉得他这样子太难看,直接踩断两只手臂,冷冷道,“报应吧。”
敢动她的东西,活该。
这棺材是玉流小时候做的,就在林青霭死的那一年。她拆了床板拼拼凑凑,勉强能护住母亲的身子。
但最后林青霭决绝地放了一把火,将自己烧得干干净净。她说她不想被钉在黢黑的地下,还是外面快活些。
后来玉流才知道这是骗她的。
一是寒山葬不了人。随便挖深点,地下就是一堆又一堆的白骨坟。这么挤的地方,哪里还有空隙再放下一个还有血肉的人?
二是散在风里,她的母亲还有留存的微末可能……后来,这成了真。
再后来,这口棺材彻底没了用武之地。
她记得她离开前把它放进小屋的,啧,赵廉也是有胆子。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被困在山中的人里面,最容易被白雾抓到心魔的就是他了。
可以用来庇身的屋子已经半毁,赵廉想到了棺材,躲进去,关起来,眼不见,心就静。
想得到是挺美的。
结果也是挺好的。
他死了,赵颐的麻烦解决了,至于她的麻烦……赵廉是蠢货,有他不如无他。
玉流敛好思绪,指着地上的死人和树下快死的人:“你选哪一个?”
谢遥知:“……”
他看了眼强壮的诸几,再看了眼干瘦的赵廉。这还有必要选吗!
“唉,”谢遥知清清嗓子,似乎非常为难,“我虽为男子,但是我是一个弱男子,不比你,我——”
玉流抓起赵廉的一条腿就走了:“诸哥交给你了,给我扶好了,掉下来一次我都会记着。”
“唉?唉!”谢遥知认命地长叹一口气,揣好折扇,走到树下弯腰支起诸几。
救命,这是壮汉吧,怎么能这么重啊!
玉流就在一旁冷眼瞧着,谢遥知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朝她笑笑,当了这么多年没什么真本事的玉公子,他还真不能随意破功了。
“跟紧了,我差不多看出下山的路了。”玉流提醒他,先行走下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
谢遥知半卸内力,几乎是承了诸几的半个身子,晃晃悠悠地跟着玉流走出了禁山。
山内山外简直是两分日月。
无云无雾,头顶悬着明晃晃的艳阳。
他们都还活着。
谢遥知锤了下发疼的腰侧:“玉流,你不会要这样毫无顾忌地走出回天城的大门吧。”
“不会,我们先走出南面的界线起。你别大喘气了,有武功傍身就别装文弱书生。”
“玉流,”谢遥知好脾气地反驳,“我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你看看这位诸兄,你说高,倒也没高多少,问题是他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