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繁声没有回答,而是问她:“你是不是可以做很多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
“什么?”
“在我下山后,您可以让她忘了我吗,这样的相遇太丑陋了。”
林青霭真心地弯起了眼睛。
这一日宋繁声在山中走了很久。他一个人固执地寻着下山的路,不知不觉抬头敲着酸痛的脖颈时,他瞧见了被树稍的风送来的茫茫莹白。
一路奔回山中的小屋,小姑娘正捧着手心接着飘落的飞絮。
“哥哥,下雪了,”飞雪从手中流逝,她难得显露小姑娘的羞喜,“是雪吧,我长这么大,寒山还是头一次下了雪。”
很小的一场雪,白得迷眼睛,却没有他记忆中的冷。
“眼下并非冬月。”他说。
“不是的,在寒山中,你不能用山下的时节来比较。”
“那……那就是吧。”
这不是雪。
——活着的人都逃不开离别。
宋繁声没有拆穿:“你喜欢雪吗?”
“不知道。很小的时候我曾以为那些白雾是雪,后来有人告诉我不是。可能没见过,总会有点喜欢的。”
“那雨呢?”
“像眼泪,不太好。”
宋繁声有些许的失望,旋即露出淡笑,主动和她提及山外:“人间的雪应当会更大。日后你下山了,会看见更好看的雪景的。”
“真的吗,可是这一片很少下雪的。”
“那就去别的地方,”他缓缓走到她的身边,轻如霭的雪落在她的发端,穿过血肉,沉入她的骨骼,“如果我是你,我会去崇州。”
“崇州,好玩吗?”
“适合你学成杀人的本事。”
“听起来是个好地方。”
日后的路还未明朗,他却先想到了以后。
他问:“你喜欢什么,暗器,金刀,还是长剑?”
“这个重要吗,不能随便选一个吗,我只是想要杀几个人而已。”
“随便啊,”宋繁声笑了,摩挲着右手掌心的薄茧,低声说,“要这么说的话,那你听说过天下第一剑吗,小玉姑娘,下山了之后……去学剑吧。”
第80章 又相遇
◎“暌违日久,别来无恙”◎
白雾缭绕的寒山前,玉流站在这一端,遇丘而止;另一端,是懵懂与她对望的小瑀。
只差一步,她们就能衔接起彼此失去的过往与今后。
是过去的小瑀怕了,还是如今的玉流怕了,说不清。
双脚踩在微茫的浮云之梯上,震耳欲聋的退堂鼓敲着,咚咚咚——
玉流快要听不见了。
不知以后会如何的小瑀不再前行,她站在白雾中,睁着尚且明丽的双眼,问:“你不再朝我走了吗,还是说……你想往回跑吗?”
是,玉流又想逃避了。
但她面对着自己,却还是要嘴硬地说谎:“不是,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了,断在这里就足够了,你和我,都没有必要再经历一次后知后觉的离别。”
会凫水的人才会溺水,生于白雾中的人才会被白雾愚弄。
她知道自己还处于幻境中,可是幻境中的自己也是自己,她还那么小,就此打住,未必不好。
那段她此生都不愿再去回想的年月,卑劣得就像那夜燃烧的幽火,时冷时暖,光怪陆离,火的两边,只有她和她自己面面相觑。
再后来,她孑然走下了困了她近十年的孤山,高唱送别的是她以为初见的飞雪。
未及半空,纷纷融散。
火熄灭,雪消融的光影中,她忘了很多。
一个人,一团霭。
如此荒谬绝伦地失去,又理所当然地记起。
玉流抱着头,埋起脸,忘了就忘了,她本不该想起这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她猛地弓起背,抠着喉咙急躁地干呕起来。身如无底洞,不尽的苦楚从胸,从胃,从心涌出,如蛛网密密匝匝,苦得她想要掉眼泪。
可她呕得嗓子眼都疼了,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小瑀遏止想要帮她的想法,点着脑袋:“如果你不继续了,那我们就去别处看看吧。”
玉流抹了一把嘴角,幻境中的自己也挺好笑的,有种莫名的好客之道:“都呆了快十年的山,有什么好看的,你有这闲工夫不妨告诉我该怎么走出这虚假的幻象。”
小瑀啊了声:“你变蠢了,没看出来吗,这里虚假的只有我而已。”
什么?玉流红湿的双眸抬起。
“如果这些不是假的,”玉流直起身子,整个人还似清晨被晒弱的白露,晶莹薄透,身心的难受却为她被林中的风雾吹得青白的脸添了半分的红润,她看了眼周围,“你为什么能存在?”
回答她的是小瑀点着脚尖的轻踏步。
贴着地面攀爬的白雾散去,眼前恍然出现一缕细长的白线,像极了寺庙中祭拜的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