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事出有因,如果忽略后半句的话。
杨淮月看向玉流:“那大人是否——?”
玉流蜻蜓点水般在他身上落了一眼,瞳仁中宋繁声那张模糊的轮廓褪去,眼前显现的是一张清艳似花的脸庞。
原来不止看起来有点呆呆,听起来也是呆呆的。
“无事,故地重游,梦而已。”她真是太久没梦到往事,一不小心着了那个鬼的道了。
玉流起身,走到这三人跟前:“伺候就不必了,我没有这种嗜好。”
“啊,大人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杨淮月慌忙解释,“这孩子是我们收留的,你知道的,我们这府小,事情少,他来了也就是喂马扫地的活儿,也成不了大器,我们觉得可惜了。想着正好大人千里赶来,总有诸多不便,让他能给您跑跑腿什么的。”
“是不是呀。”杨淮月杵柳吾善。
柳吾善立即点头:“是是是。”
说得如此好心,玉流没有作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看得他们浑身不舒服。
许久,玉流单膝跪地,与这腿软地站不起身的小郎君面对面,挑起他的下巴:“崇州本地人?”
小郎君被迫抬起脸,却是羞得不敢看她:“就、就在城外的崇江边上。”
“哦?”玉流松开手,挑着眉梢,来了点兴致。
粗看时觉着他年纪应该不大,浑身青涩劲儿,这时细看,眉眼风凌,因为被她掐过,眼里盛了浅浅一汪湖水。身量颀长,长着一副好皮相,好似风中独秀的芍药,看久了甚至生出几分故人之姿的模样。
这两者杂糅在一起,像是揠苗助长的禾稻,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怪。
玉流挫着手指,这小郎君细皮嫩肉的,居然是崇江边上的人。崇江边上都是些摆渡打渔的渔民,这位怎么看都不是吃苦的主儿,玉流在心里发笑。
不过这骨头嘛,倒是硬得很,硌得她手疼。
“叫什么名字?”
“无、无姓,单名一个敏。”
“敏?”
玉流又问:“几岁了。”
“十八。”
十八?好年纪。她去京城那年也是十八。
玉流盯着他澄澈的眼睛看了会儿,嘴角一弯,允了:“那你留下吧。”
地上的人儿眼睛当即亮了,身后似乎有一条毛绒绒的尾巴跃跃欲摇,微微晃了两下又耷拉下去,他有些犹豫:“那我是不是要和大人,啊,这——”
杨淮月一巴掌捂住敏郎的嘴巴,这孩子,都不知道是说他单纯,还是说他愚蠢。她替他道:“多谢大人。”
敏郎这么一闹,玉流是彻底醒了。杨淮月一拍手:“大人饿了吗,不如我给大人做点夜食?就是乡野的粗茶淡饭,大人莫要嫌弃。”
玉流的确饿了,也不推脱:“那就劳烦夫人了。”
“小事,敏郎,好些了吗,好些了同我一道去。”
“好、好。”敏郎撑着地爬起来,低着头跟着杨淮月走了。
这两位走了,柳吾善抬手:“玉大人同我到后院等着?”
“自然。”
说是后院,也不过是院子被几排竹子隔出的小空地。
柳吾善领着她走到石桌边,拎起桌下的酒壶:“浊酒一壶,大人喝否?”
玉流在桌边坐下来:“有劳。”
柳吾善给玉流倒满了一酒杯:“玉大人,聊聊?”
“柳大人,聊什么?”
柳吾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那要看玉大人想知道什么了。”
“难道不是柳大人先告诉我什么吗?”
柳吾善这个快四十的占坑老萝卜精和玉流这个快二十的刚占好坑的小萝卜精打着哑谜,半分都不让。
跟文官打交道是这样的。
太守府这地方,卢主簿墨水多,但不够黑,有时候直接往自己人身上泼。杨淮月身强体壮,有女子的心细,但不会转弯。柳吾善,算是中间的那位,身体不好不坏,心眼子最多最黑。
玉流懒得唱戏了,先问了:“那位敏郎君,大人知晓多少?”
“哈,”柳吾善撩开衣摆坐下,“大人莫要担心敏郎。”
说起崇州这百姓事,柳吾善健谈起来:“他以前跟着他爷爷在崇江上打渔讨生活,不过数月前崇江涨水,老人家被水冲走了再也没找到,是个可怜的孩子。”
“请大人不要怪罪他莽撞,一粒漂泊无依的游萍,会依附在激流的石块上,他只是想抓住救命稻草而已。”
……然后用微末的根系汲取石块上青苔间的养料,就此茁茁壮大。哈,好计策。
不怪玉流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是这样的人。但玉流没说出来,淡声道:“柳大人心善。”
“父母官嘛。轮到我问了,”柳吾善抿了一口浊酒,“大人和诸几关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