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啸洐却不拿这般规矩放在眼里,他心里担得起叶掌事席位的,自始至终只有叶任生一人。
如今她不在,那也只能是他等之长辈,叶家老爷叶怀清。
而未来,他不管叶老爷是再生还是去偷,能接任叶任生的,只能是叶氏长房下的孩子。
“你是听不懂话吗,”叶起奎语气不爽,“从伯身体不佳,且我不过就差不到三月即满两年,便是早一步接任又如何?”
林啸洐眸光极冷地瞥向他,“差一个时辰都不行。”
“你!”
听闻此言,四下虽未开口,心下却明显都甚为赞同。
林啸洐毫不在意他的横眉努目,眉眼一转,面无波澜地望向众人,“东南涝,北方旱,今年不太平,各地粮食都很紧缺,京里接连来信,叫我等扬嘉商之才能,四方筹粮赈济灾地。在下听闻今年西部甘国之特产藜米丰收,便想着,我等何不集资去甘国收来以缓解国内之紧况。”
“倒是未尝不可,”李掌事抚起鬓须,“且我等向来与甘国商人交好,从前叶掌事在时,年年与他们谈下绸缎布匹大单。”
“只是眼下他国定然知晓大胤之灾况,收粮怕是难压其价格。”刘掌事忧虑。
田掌事点头,“可不,要说最会与那甘国商人打交道的,还应是叶氏西北路的商队。”
“便是会里的第八十号商队,可也是叶氏出来的,便说那伽佶可是西北路一手带出来的能手。”
闻此,思及从前为着那八十画圆的最后一支,他曾与那人争执不让,正是在此堂内,二人立字为据,誓要论出高低,而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林啸洐眸色伤怀,轻轻吐纳后,开口道:“先不急,若是诸位没有异议的话,其余的,便等告知了叶老爷再做商议吧。”
“可。”
众人纷纷点头。
见一干人视若无睹地商讨,叶起奎拳心紧紧攥起,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恼火。
然而众人嘁嘁喳喳地议过其余商事后,便迅速结束了早事,四散去各自忙碌。他也只得随着众人的步伐,走向助干的桌案前入座。
未至日暮,四下便有人离去,见林啸洐还在伏案,李掌事不禁走向他,“林掌事当真不同我等一起去韵清阁喝一杯?”
“不了。”林啸洐摇头。
“在下要去,”赵掌事上前来,“在下还未从见过你们所说的新来美娇娘。”
“在下也没见到呀,这不正想寻林掌事指点指点。”李掌事打趣。
说起花楼韵事该向何人“请教”,晟州满城皆会指向林啸洐。若是从前,他或许会开怀一笑,欣然接纳,然而如今……
“当真不了。”林啸洐再次摇头。
见状,两位掌事也只得作罢,讪笑着转身离开。
“听闻今日那娘子要在堂前摆台,若有人能以才艺打动她的爱宠,便能与她相见。”
“以才艺打动爱宠?是何爱宠?”
“听说是一只猫……”
渐渐远去的低语声,引起了伏案之人注意。他转头瞥向二人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从前在涟州,他也曾为能打动一只猫,在人前舞得甚是狼狈。
只是彼时台下,还有伊人在,而他是为打动猫,却又不只是为打动猫……
酸痛感袭上鼻腔,泪水渗出眼角时,灼得他双瞳生疼。自那场大火之后,每每眸中生泪,他都要疼上许久,像一场大病后久缠不去的余悸遗患,叫人不胜其苦……
已无法再静心安坐,林啸洐只得收了笔墨,走出大堂。
神思恍惚间,他再一次顺着从前她最常走的小路,穿过街巷,走入闹市之中。
眼前一切如昨,却又截然不同,那一石一木,一摊一铺,似乎都在映照着记忆中的面庞。
她曾在此处尝过酥饼,曾在那处饮过清茶,曾为此人出过良计,曾为那人想过妙招,他每每走过思及时,便心如刀绞,痛苦不堪,却又克制不住地去想,去痛,去无休止地自我折磨……
林啸洐深深呼吸几回,却仍止不住泪水一次又一次灼痛双目。
“林掌事,”那不甚熟稔的小贩上前来,“你没事吧?”
“没事。”
林啸洐摇头,以袖口用力擦过眼角,随而起身快步逃开。
直至转过街角,经过一许久不来的小摊前,望着全然陌生的景象,满心讶然,“在下记得,从前这里是个卖毛酱的小摊。”
那面生小贩思而点头,“是,大约半年前就搬走了。”
“搬去何处了?”
“小的也不知。”
林啸洐默然,垂首瞧他铺上卖着包子,不禁问道:“你这可有糖包?”
“有!”小贩赶忙从笼屉中拿出一圆润糖包,“您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