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乐放心了,她闭上眼,含含糊糊地道:“别走远,有妖记得叫......我。”
不知过了多久,她眉头紧皱,下一秒倏然惊醒。
细细密密的汗珠出现在女孩的鼻翼上,她用袖子一抹,立即从地上爬起。
“牟柔......”
她朝四处张望,没有看见少女的身影,面前有一堆干枯焦黑的树枝,火堆冰冷,看上去已经熄灭许久了。
想到刚才做的梦,靳乐睡眼惺忪的眼睛一下子清明起来。
她梦到了牟柔。
两个牟柔。
其中一个很焦急地让她醒来,并且指着旁边的那个人说那不是她。
另一个亦然。
这是很诡异的画面,两人拥有如出一辙的样貌,说着一样的话,甚至连语调都重样。
靳乐直接被吓醒了。
她擦了擦眼角因为瞌睡而溢出的泪珠,回忆睡前发生的事。
当时她们好像迷路了,然后牟柔提议休息会,她着实太困,坐下靠着树就睡着了。
靳乐看了看远处的夕阳,似乎自她们踏入这片树丛后它的位置就没变过。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这里很古怪,靳乐忐忑不安,不再想着除妖,而是找到牟柔赶紧出去。
这里看上去不是她一人能解决的。
但此刻牟柔去哪了?
几只通体漆黑的乌鸦从高空飞来,立在树枝上,互相梳理羽毛。
终于看见活物的靳乐瞬间泪眼汪汪,她立马尝试和乌鸦沟通——
“你们有没有在附近看见一个动物?大概这样高,这么瘦。”
靳乐踮起脚尖伸手比划着,语气焦急。
万物有灵,但对于未开智的凡鸟来说,它们听不懂话语的含义,需要比手画脚才行。
然而向来在动物面前颇有亲和力的靳乐这一次受挫了。
乌鸦们立在原处,冷冷地盯着她,一对对猩红的鸟瞳无神冷漠,看着毫无生气。
靳乐心中闪过一丝惧怕。
乌鸦展翅,黑压压的翅膀在空中扑棱着,“簌簌”地掉下许多绒毛,它们睥睨着树下的女孩,随后飞走了。
靳乐四处寻了一圈未果。
她怪自己平日没好好学仙术,连一个找人的法术都施不出来,摸了摸怀里的符,咬咬牙,觉得必须要用上了。
她撕开了通讯符,试图联系牟柔,如意料中没有得到回应。
靳乐的心沉了下去,她害怕牟柔已遭遇不测。
她又撕开一张通讯符,这次联系的是姜梨,她捧着符箓,眼巴巴地看着它。
过去了很久很久,符箓只有沉默。
“不可能。”女孩不可思议地摇晃脑袋,头上的两个小揪揪也跟着弹了弹。
心中的不安愈大,她撕碎无用的符箓,纸屑被风一吹四散开来,不一会无影无踪。
靳乐往外围走去。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盏烛,无火自燃,这里万物静止,她失去了时间概念,只能依靠仙器来记录时间的流逝。
但看着近在眼前的路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靳乐迷茫地停下,举着烛火的手微微颤抖。
它已经燃烧了大部分,蜡油顺着地滴落在烛台上,冷却后形成了一滩红渍。
明亮的烛火变成了清澈的泪。
泪顺着牟柔的脸庞一滴滴滑落。
她面前是一幅灰色的画,灰蒙蒙的山野上散落着树,画的中央有一点光,一个女孩举着烛火茫然无措地站着。
起初,她鲜活得不像画中人,整个人游离在画卷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面庞泛起灰败之气,愈加暗淡,渐渐地,几近与这幅阴郁的画融为一体,变成纸上人。
一只手放在了牟柔削瘦的肩上。
男人用另一只手吃力地拄着拐杖,脸颊微微凹陷,狭长的眼里流露出强烈的得意。
“她就是一直跟在姜梨身边的那只胖鸟吧,”男人的每一个字似是用气音吐出来的,极为嘶哑难听,但不难听出里面的畅快意味,“很快,她就会死在里面,怕是到死前都不明白自己怎么死的。”
蒋朝越的脸庞还很年轻,但皮肤开始衰败,细小的皱纹从眼尾延伸至太阳穴。
画中的烛光一闪。
似乎是被亮光刺激到,蒋朝越往后挪动了一步,把大半个身子藏在了阴影里。
他厌恶光。
在光中,他能把自己看得太过清楚,无力支撑行走的腿、出现老人斑的皮肤、日益消瘦的躯体。
那些他从不拿正眼看的凡人在衰老时会出现的特征如今复刻在了他身上,意味着他到了一种无可救药的地步。
从仙到人,最后再成为土地上随风散去的一捧黄土。
蒋朝越掩去眼中的情绪,攥着牟柔肩膀的手微微收紧,他垂头低低地笑着:“你说,若是我把这份大礼送给姜梨,她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