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抬起手臂,一截白藕似的胳膊被光照得熠熠生辉,好像价值连城的玉石。
尘土悬浮在阳光下,在神的映衬下尽也显得美丽异常。
四个动物愣愣地望着祂。
“贪、嗔、痴,”神浅笑,一举一动无不魅惑,从蛇指到白虎继而小鸟,直到乌龟,祂的动作停下,蹙眉,稍有苦恼的样子。
随后,如同发现了什么,神惊奇地“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倒是奇迹。”
乌龟身上带着一丝细微的法则,渺小却宏大,这是可以窥探未来的力量。
祂看向前方的红日,那是世界的尽头,呢喃着,“是你选出来的吗?”
没人回应祂。
四个动物被绵和的神力包裹,陷入沉睡,剩下的动物景仰着它们,心中空落落的,似是知道从此它们将和自己天壤之别。
红衣少女坐在树冠上,她静静地遥望神,看着四大神兽的起源。
蓦然间,神转头,骄阳落在祂的身后,亮晶晶的发丝随着突如其来的动作在空中舞动,祂勾起嘴角,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宛若这世界上第二个丽日。
姜梨没有动。
少女微扬洁白的下巴,红裙被风吹得像是将要展翅高飞的蝴蝶,她的眼眸似是沉寂多年的冷潭,安静得没有波澜。
他们隔着嫩叶的缝隙相望。
仿佛只是被动静吸引,即刻,神转过头,慈祥地看着底下的动物。
时过境迁,姜梨坐在树冠上,眼前的画面却在迅速改变,世间在慢慢丰满,一切似是变得越来越好。
然而这一切只是水月镜花。
不知何时,神的心脏开始疼痛。
祂表现得不明显,但姜梨熟稔神的每一个表情。
祂在疼痛。
神把自己的心脏藏在了无边无际的海水里,那颗浩大无比的心脏、那颗每时每刻都在跳动的心脏、那颗充满力量的心脏变得虚弱至极。
它很疼。
如潮的海水涌来,柔软的海波荡漾着,填塞着少女衣裙的每一寸缝隙。
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袖口,望着海水深处的那颗心脏开始溃烂。
浓黑色的液体散荡在洋流,把海洋染得发黑。
是那股烂熟于胸的恶臭味。
魔族就此诞生。
她看见了跌跌撞撞的神。
神还是那么美丽,面容的苍白为祂更增添了几分美色,如同一件的精美的瓷器,只是——
那双宛若浅浅金辉、古井无波、充满神性的眸子碎掉了。
这不是神会出现的情态,但确实出现了。
狡猾的魔族四处分散,朝着各个方向游去,神无力地倒在破烂不堪的心脏前。
随后一座域出现了,它完全地包裹住心脏,紧密地堵住了流窜的魔。
这是宁梦仙域。
神消失在其中,消失前祂远远地观望着自己建造的尘世,眼中划过一丝淡淡的怨恨。
那个在浩瀚混沌中诞生的绿点,在孤寂中捏造万物的变成神的绿点,最终也落入凡尘,跌下神坛。
海水浩荡,鱼优雅地摇摆着尾鳍,姜梨抬头,上方是一头巨大的胖鲸鱼,它摇曳在水波里,惬意地横穿海洋。
魔族的源头被止住后,腥臭的黑水消失,一切恢复了原来宁静的模样。
但姜梨知道,这只是表象,底下已然裂开了一条条无法修补的裂缝,不知何时爆发出来。
她向前走着,走出海水,走过陆地,最后走到硕大的赤日前。
她穿过看着灼热实则虚幻的滚烫的炽焰,来到了另一边。
风化的龙骨残缺,仅存的白色的骨头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勉强能看出曾经一方霸主的痕迹。
而更远处无数蚓藤团在一起,黑压压地缠绕在一个雕像上。
它们狰狞地抢夺,完全没有注意突然出现的姜梨,粗壮黏滑的躯体紧紧地绞着同类,势必要争得你死我活。
红衣少女指尖微动,一点火焰落在蚓藤上,很快,火势增大,吞没了蚓藤,草木灰淋淋漓漓地撒落,他们争抢包围的东西也露出了真面目。
是一座泥塑佛像。
佛像残破不堪,横眉立目,面容破损,露出里面的红泥。
一个丁点大的绿意从佛像体内钻出,飞到姜梨的面颊旁,友好地蹭着她。
她垂目,轻轻地抚摸它。
墙壁突然颤了下,一层土灰掉落。
姜梨立即向扭头望去,与此同时,一阵剧烈的坍塌声从身后传来,与之伴随的是男人沉闷的咳嗽声。
这里太过狭窄,不能用仙术。
想到上方群聚的凡人,姜梨收回伸出的手指。
不过几个呼吸,一片扬尘中,一身灰烬的佛子扶墙走了出来。
他有些狼狈,像是在草木灰里翻滚了一圈,衣领处袖子口都沾染上蒙蒙的灰,甚至鼻尖上也点上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