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乐低着头站在门外。
见姜梨走出来,她伸手递上一幅画卷。
画上的背着重剑的少女举着蜡烛,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她的神情,但姜梨莫名觉得她在看自己。
记忆回转,画卷上的人一下把她带到了数万年前,那个总是拉着她比试的女孩,每日都笑嘻嘻来找她玩耍且不容她拒绝的女孩。
如果说在此之前姜梨对乌羽族总有种游离感,那笨笨便是她在乌羽族找到归属的支点。
靳乐抬起脸,一张小花脸展露出来。
她啜泣着,说话结结巴巴的,“他们说你今日会醒......”靳乐指了指画上的人,“她是牟柔,我觉得画上的人眼熟,去翻了祖册......她是我这支的先辈,靳露。”
靳乐一边说一边吸鼻涕,“牟柔,不.......应该是靳露为了救我和蒋朝越同归于尽了,她临走前进入了这幅画里,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她。”她接连道歉,泣不成声。
姜梨踉跄了一下,她拿着画卷,一滴泪落在了画上的烛火上,烛火盈盈,在清澈的泪珠中显得愈加璀璨。
*
时间飞速地流转,自那日起后蓝团再也没出现过,原本将要倾覆的世界恢复了平和,再也不会冒出莫名其妙的魔了。
姜梨看似没变,但似乎同之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她毫无大灾后劫后余生的喜悦,若说先前的她总是神情淡淡,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忧虑,那现在的她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不笑也不太说话,整个人看着轻飘飘得宛若一枚即将飘走的羽毛。
她日夜游走在世间,收拾着神的烂摊子,没有半分松懈。
玄武族内。
随着神的身死,那个不可言说的诅咒解开了,连带着数万年来禁锢着玄武们的结界也消失了。
禹兰脑子里的诅咒也跟着破开。
像是一层雾气散去,她的大脑恢复了清明。
不同于其他三大神兽是被神选择的,玄武族是被世界选出来的。
他们拥有得天独厚的占卜本领,尤其到了禹兰这一代,禹兰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因为如此罕见超群的能力,玄武族深受神的宠爱。
直到一天夜晚,禹兰在睡梦中预知到了神和魔族的关系,年轻气盛的她单独去找了神。
在万物眼中,神是慈爱和蔼的象征,大家都爱神。
禹兰没想到,她的预知触到了神的逆鳞,恼羞成怒的祂给她乃至整个玄武族施加了诅咒。
在加快的时间里,玄武族原本就不旺的人丁变得愈加稀薄。
仅存的人守候多年,终于得来了结局。
遗憾的是,大祭司和族长已经去世了。
姜梨和禹竹禹兰立于两个墓碑前,静默哀悼。
“抱歉。”
“这和你无关。”禹兰拍了拍飘扬的绿裙,此时她已经回想起一切,了解来龙去脉后她分得清楚,始作俑者只有神。
禹竹用袖口擦了擦石碑,微风拂过,绿辫子上的铃铛轻响,清脆的铃声在这片不大的空谷回荡。
“我和弟弟要离开这里了,”禹兰出声道,她扫过远方,声音很轻,“下次回来便是我族再次振兴之时。”
此处土地生机已尽,如今结界散去,只能把一切都托付给时间了。
待春去秋来,总有一天,脚下的土地会变得肥沃,枯萎的大树会抽出嫩枝,一切将重返昔日盛景。
忽然,绿裙少女展颜一笑,朝前方一挥,覆盖在地上的厚厚枯叶散开,露出一个个白色的蛋,她长松一口气,“幸好当年族人们留下一批孩子,他们该出世了。”
望着那堆光洁白净的蛋,数月来从未真心笑过的姜梨也轻轻地扬起嘴角。
生命就是希望啊。
*
再次见到红团时,姜梨正坐在龙镇的悬崖之上。
此时距离灾祸已经过去了数月。
时间是抚平一切的良药,众生如往日般生活,往事如烟散去,许多人许多事被彻底遗忘在过去。
但是她忘不了。
红裙少女张开手臂,闭上眼感受着徐徐微风,风划过她的鼻子、嘴唇,最后拂过那一头乌黑的秀发。
她想要变成一只蝴蝶,朝夕阳飞去,然后越飞越高,越飞越近,最后彻底和阳光交融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日光照得暖洋洋的,在这样昏昏沉沉中,她看见了红团。
红团朝着红彤彤的夕阳飞去,越飞越快,越飞越高,最后直直地撞进阳光里,消散成点点红晕。
同时,男子清越温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姜梨。”
她愣住了,不敢回头。
半晌,姜梨才转过头,只见男子含笑望来,耐心地等待着。
光落在他的侧脸上,身边围绕着星星点点的蓝点和红点,它们欢快地蹦着跳着,绕一周后融入空气,只剩寥寥几许继续地打旋儿,最后全都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