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岁欢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娘亲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我就留在这里,陪着娘亲。”
“我等着以后,娘亲再带着我去看外面的灯会。”岁欢将小脑袋埋在她腿间,设想道。
衔霜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心中有些怅惘。
盛夏的白日总是分外漫长,但戌时过后,天色也一点一点地,慢慢暗淡了下来。
皎月似雪,高悬于苍穹之上,映衬着繁星点点。
此时的雁雀桥边,尚是灯火璀璨。
河面漂浮着的盏盏花灯,使得水面泛起阵阵微光,映照着洒下的月光与星光,仿若一幅浮动之中的精美画卷。
霍则衍在桥边立了很久,却像是看不到周边如诗如画的美景似的,只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每有人影匆匆走过时,他眸中都会微微一亮,但很快就又黯淡了下去。
他本还沉着气,想着衔霜兴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兴许她已经在路上,不久便会到这里了。
但看着天色愈发暗沉,看着前头不断有人影走动,却始终不是自己想要等的那个人时,霍则衍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忍不住侧过头,问身边的人:“福顺,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现下已是亥时四刻了。”福顺应道。
看着霍则衍的神情,福顺小心地请示他道:“陛下,要不……奴才先去兰溪苑看看?”
知道已是亥时后,霍则衍便有些心烦意乱,颔首道:“你且去问问罢。”
亥时四刻,距两人约定好的戌时,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可她为何仍是迟迟未至?
难道当真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么?
霍则衍想着,心下愈发有些烦躁不安。
约莫又过了三刻钟后,福顺才一路小跑着赶了回来。
看见福顺时,霍则衍下意识地望向了他的身后,确认其身后空无一人后,心也倏地彻底沉了下来。
福顺用手背擦拭了一把额间滴下的汗水,行了个礼,恭敬地对霍则衍道:“陛下,兰溪苑的珠儿说,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听着福顺来禀的声音,霍则衍静默了良久,才沉声道了句:“朕知道了。”
恰在此时,一旁的小内侍见福顺回来,小声地问福顺道:“敢问福顺公公,咱们今晚这烟花,还需不需要放了?都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再过上一刻钟,七夕都要过了……”
福顺赶忙悄悄地看了霍则衍一眼,又拍了一下小内侍的帽沿,低声呵斥道:“多嘴!”
小内侍见状,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忙吓得跪了下来,抬手就要扇自己嘴巴。
“好了。”沉默着的霍则衍却忽而出了声,“今日烟花不放了,让他们都回去吧。”
见小内侍谢恩退下,在场的其余宫人也大多行礼离开后,福顺看着霍则衍,小心翼翼地对他道:“陛下,兴许……皇后娘娘也只是将这事给忘了……”
忘了么?
霍则衍并未说话,只是自嘲般地勾了勾唇角。
他也多么希望,衔霜今晚未至,只是因为将此事给忘了。
许久后,他才慢慢开口道:“回去吧。”
福顺忙应了一声“是”,紧接着便吩咐身后负责车辇的内侍道:“摆驾回明和殿。”
闻言,霍则衍却摇了摇头。
“朕是说,你们先回去吧。”他道。
福顺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了霍则衍的意思。
“陛下,这……”福顺扶了一下滑下来的帽沿,本还想再劝上几句,但看着霍则衍的面色,又止住了声音。
“是。”他停了一下,终究只是应道。
看着福顺和余下的宫人都悉数离开,霍则衍仍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立在桥边。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他解下了系在腰侧的同心锁,将其捧在手中,借着倾洒而下的月光,和满天的星光,细细地看了多时。
在月光下,同心锁上的那道裂痕,显得愈发的刺目。
可即便如此,他也仍旧是那样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带有裂痕的同心锁捧在了手心里,仿佛是什么稀世之珍一般。
就在今日早晨,衔霜还对自己说,要刻一个新的同心锁送给自己。
明明就在那个时候,他还坚定不移地认为,一切都在慢慢地好转。
可眼下不知为何,他竟生出了一种可怕的预感。
分明过去了还不到一日,可他和她之间,却仿佛一切又都重新回到了原点。
却不是那个最初时,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原点。
不,不会的。
或许,她真的只是将今晚的约定忘记了。
又或许,她只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走不开,却又来不及派人告知自己一声。
一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