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妧枝看着他,突然道:“沈郎君。”
“嗯?”
“你身上又落雪了。”
沈寄时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已经盖了一层薄雪。
八月的傍晚,桂花的香气透过门窗传来,他明明在屋内,身上却开始凝霜。
桥妧枝有些慌乱地为他拂去肩头霜雪,又慌不择路去搬冬日才会用的棉被。
厚厚的棉被裹在他几近透明的身上,可依旧杯水车薪。
“沈郎君,为何会这样,白日不是还好好的?”
沈寄时抿唇,轻笑道:“女郎,我是魙鬼。”
鬼魅怕日光,然魙鬼却怕月光,一遇寒月,便会忍受如同寒冰地狱之苦。
桥妧枝看着他身上越来越厚的霜雪,不知他为何还能笑出来,颤声问:“没有别的办法吗?”
“劳烦女郎再为我多加一层棉被。”
桥妧枝连忙又为他裹上一层棉被,“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
桥妧枝看着他眉睫上越发厚重的霜雪,久久未曾言语。
27
第27章
◎入梦◎
周季然从刑部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锦衣夜行,长安城寂静,官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咚咚声。
他走得缓慢,好似行走在夜间无家可归的游魂。
夜间的打更人碰巧从他身旁经过,嗅到他身上浓浓的血腥气,当即吓得腿软,头也不敢抬,匆匆离去。
月色下,周季然面不改色,握着腰间长刀一步步往前走。
苍穹之上不知何时飘来一片乌云,月光渐淡,将他脸上也照出几分晦暗。
他走得专心,却在路过兴宁坊的牌匾前时,脚步微顿。
这个时辰,兴宁坊内一片昏暗,唯有深处一点亮光,应当是谁家府上挂出的灯笼。
能住进兴宁坊的,大都是钟鸣鼎食之家。比如世代将门的沈家,又比如虽然出身寒门却娶了长安贵女,一路青云直上的相国大人。
周季然的府邸并不在此处,他只看了一会儿,便缓缓收回目光,乘着夜色远去。
周府大门敞开,守在门前的小厮上前接过他的衣裳,连忙道:“大人,刚刚有人来过了。”
周季然脚步一顿,没什么表情,“他又来做什么?”
“不知,似乎是有话要说,等了大人许久,一直到天黑才离去。”
院中光影黯淡,月亮被乌云遮了大半,照不清院中人脸上的表情。
良久,周季然卸下腰间长刀,冷冷道:“知道了,下去吧。”
说完,推门进了书房。
小厮立在书房外,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屋内亮灯,不禁心下打鼓。
恰逢乌云遮住明月最后一丝亮光,院中陷入无尽黑暗,冷风吹过,小厮下意识抖了两下,讪讪离去。
桥府后院
月光被遮住的瞬间,沈寄时身上的霜雪开始消退。
屋内的温度渐渐消退,桥妧枝却毫无察觉,只抱着暖炉蜷缩在禅凳上昏昏欲睡。小花窝在她怀中,长长的尾巴搭在少女纤细的手腕,末尾的尖尖偶尔还会动一动。
她睡觉一向很轻,在屋内温度回暖之时好似察觉到什么,悠悠转醒。
“沈郎君?”
她睡眼惺忪,看到他身上霜雪消融,一时反应不过来,低声问:“已经天亮了吗?”
“刚过子时,还未天亮。”
桥妧枝有些反应不过来,又问:“郎君身体已经痊愈了吗?”
沈寄时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只道:“夜已深,女郎早些安睡。”
他向外走去,却听身后传来少女有些沙哑的声音:“郎君去往何处?”
沈寄时转身,道:“入梦。”
“入梦?”
桥妧枝几乎在瞬间清醒过来,抱紧怀中小花,抿唇道:“此事不着急……”
“今日有乌云,是个极好的时机,再等下次,不知要等多久。”
他道:“入梦小事,某一人去便可。”
沈寄时出了庭院,行至连廊时,忽听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桥妧枝乌发披散在身后,握着提灯追上来,“沈郎君,我与你一同去。”
怕他不同意,她连忙道:“若是乌云突然离去,我还可在一旁看护郎君。而且,郎君对长安并不熟悉,我还可以为郎君带路。”
她说完,笑了笑,眸光却很是坚定。
沈寄时敛眸,低声道:“女郎离远些,不要被人发现。”
他一说,桥妧枝便笑了,眨了眨眼,道:“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这是桥妧枝第二次翻墙而出,与上次不同的是,空荡荡的长街之上竟一只鬼都没有看到。
沈寄时轻声解释:“七月已过,长安游魂少了大半。再加上,如今我是魙鬼,那些孤魂野鬼自然不会出现在附近。”
桥妧枝乌发已经被长绳绾起,并未点缀朱钗,就连她一直戴在头上的绒花都未来得及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