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继韬的拐杖不断敲击着地面,情绪十分激动,甚至他话说到一半,还作势要给明朔鞠躬,彰显自己的诚意。
“您别这样,”明朔扶着老者的胳膊,将他安置在沙发上,“我真的没有意愿回到明氏,也没责任维系明氏的名声。”
“至于有没有恨过您,有,我得说实话。从前我一直感觉自己是您的提线木偶,您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我不甘心就这么活下去。所以经营公司也好,选择于映央也好,生小孩也好,就是希望跟您、跟外界证明我的能力……”
明朔言之凿凿,坦率得犹如一方明镜。他是原野上的猎豹,是盘旋于空的雄鹰,他不屑附庸明家盛大的光环,自有一方灿烂天地。
然而,像个几米的隔间内,那只深海里默默无闻的小蚌贝却在这一秒被残忍地撬开了壳。
那些他珍惜的、爱护的爱的记忆对另一人来说不过是随意播种的种子,播下即忘却,只有于映央小心翼翼地灌溉栽培,悉心照料,让他开出花朵。
什么都听不到了,于映央抱着膝盖,不住颤抖,他要渐渐枯萎了。
也或许他早就已经枯萎,却仍执迷不悟,不肯接受明朔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好成为伴侣、成为父亲的准备,这一切都有别的目的。
他自以为的甜美美满的巢穴,不过是明朔用于实现梦想、完成复仇的一条捷径。
他和他的孩子都是这条路上前仆后继的砖石。
他们一起伏下身,所以明朔才能站得更高。
于映央感觉四肢僵硬,又缓了好久,终于被一阵扑鼻的奶香惊醒——
“央央!”小芽激动地抱住他,“你跑去哪里了,我找遍办公寺也没找到你。”
“……央央,你怎么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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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芽见到了爸爸和爸爸的“办公寺”,终于能安心待在家里。
于映央却开始变得忙碌。他给小芽申请了一个新名字,在网上提交改名申请后,还要在10个工作日之后,带着证件去户政大厅更新材料。
当然,这些手续通通绕过了明朔。
于映央想,Alpha忙着出人头地,大概也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然而这些小事,变成了于映央的首要任务,等待的每分每秒于他而言都是煎熬,他等不及。
然而有人比他还要等不及,拿到小芽新的身份证件的当天下午,他们的公寓迎来了一位访客。
明继韬站在距离小芽两米远的地方,试探地伸手,说:“给太爷爷抱抱。”
小芽皱皱眉,整张脸埋在于映央的身后,从动作到表情都在抗拒。
或许小孩子都有种接近神性的敏感,能规避平静海面之下的暗涌。
明继韬也不勉强,在客厅绕了两圈,沉沉坐在沙发上。
于映央也识趣,哄着小芽睡下,小心关上门,搬了把椅子和明继韬对向而坐。
“离开明朔,条件你随便开。”明继韬开门见山。
于映央心下一哂,差点将心一横,要他几百万。
好在他忍住了。
明继韬见他无动于衷,增大筹码,“咬死明朔并不会给你们父子带来什么好处,你也不想让小芽在跟你一样的环境里长大吧?”
于映央终于有所反应,直直看向他,“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泊舟也是倔,我怎么逼你们都不就范,可惜就那么轻飘飘地走了,”明继韬点到即止,“后来你说要钱治腺体,我就当还债。”
琢磨片刻,一股凉意随即从心底腾起,五脏六腑都被冰封。
“所以,不管我们搬到哪里,身边都少不了说三道四的人,这些都是你的安排?”
明继韬不置可否,只说:“你自己已经走过弯路,没必要让明衡再走一遍。”
咬紧的嘴唇溢出一丝血腥,于映央气得头昏,四处寻了寻,抓起电视柜上的花瓶高高举起——
又颓然懈力,拯救了花瓶,也拯救了小芽的好梦。
他和明泊舟不一样,他没那么忠于自由,他更想要保护他的小孩。
“我不要。”于映央听到自己说,“我的小孩不会走任何弯路,我会保护他。我比任何人都爱这个孩子,没有人能伤害他。”
明继韬没能再继续混淆是非,因为明朔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突然回家,直接将自己的爷爷撵出家门。
他告诉于映央,“别多想,我爷爷决定不了我的人生。”
于映央点点头,说他相信。他们谁都不能决定明朔的人生。
很快,明朔将彻底自由,全心全意地奔向自己的远大前程。
小芽揉着眼睛走出来,见到明朔时吃了一惊,他从没在这个时间见过爸爸,光着脚丫就冲上去要抱。
于映央去准备晚餐,明朔便将小芽抱起,带到书房一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