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祈桑手指的方向, 谢亭珏看见了自己当年写的那行字。
——“去年此时, 花灯如昼”。
谢亭珏慢慢道:“我刚到千滨府的时候, 你并不信任我。”
祈桑并不否认这一点,“商玺刚来千滨府时, 我对他亦是这个态度。”
“我知道, 你的一切防备都是源于重视千滨府。”谢亭珏说, “但那时的我, 没有现在这么想得通。”
“所以你当时打算做什么报复我?”祈桑若有所思, “窃取千滨府机密给薛氏?”
“都没有。”谢亭珏摇摇头, “我只是忤逆了你的意思,在花朝节那日没去城郊……”
若是被当年的月神殿下发现, 一定怀疑谢亭珏会不会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 窃取了千滨府的机密。
甚至当年多疑又心狠手辣的月神殿下,很有可能会将谢亭珏打得半残丢回薛氏。
当然,现在祈桑已经不会怀疑谢亭珏对千滨府有“不轨之心”了。
毕竟,千滨府早就不在了。
浮雪殿内处处植满棠梨花。
长风吹过, 落了人满头的雪色。
两人一同前往自己的寝居室, 有一段路可以同行。
谢亭珏说:“那一日, 你和商玺去花朝节,其实我有跟在你们身后。”
就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虫豸,因为内心的嫉妒与愧疚, 他甚至不敢仔仔细细看一眼祈桑。
对方身上的轻松惬意,是在他面前不曾有过的。
事情过去太久, 祈桑已经有些记不得了。
“当时我们身边有很多花灯吗?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你不记得了吗……也是。”
谢亭珏将祈桑耳畔翘起的碎发抚至耳后。
“当时你和他站在一起,周围都是花灯,所以并不觉得花灯明亮。”
祈桑忽然想到一点,“若你当时跟着我们的话,你和我们一起误入凌云寺了吗?”
“凌云寺?”谢亭珏语气疑惑,“不曾听过这个地方。”
祈桑有些遗憾:“好吧,我本来还想你或许能知道一些有关阿符的事。”
谢亭珏偏过头,什么都没说。
祈桑又晃了晃手中的画卷,以及线圈挂在手指上的锦囊。
“那为什么画的残烬里有萧彧的魂元,这你总归知道了吧?”
谢亭珏依然是微微摇头:“我不记得这些事了,桑桑。”
祈桑眯了眯眼,一眼就看出谢亭珏有所隐瞒,但他没有拆穿。
“那你要早点想起来哦,萧彧啊……他可是我如今最重要的人了呢。”
两人行至分岔口。
祈桑将画卷还给了谢亭珏。
谢亭珏接过后,率先转身。
他背对祈桑,平静答道:“好,我会想起来的。”
*
回到房间独处之时,谢亭珏终于无法再维持自己勉强冷静的表情。
他坐在黄花梨桌前,表情几度变换,晦暗不明。
其实他想起来的事,远比祈桑想象中要多。
甚至直到此时,他依然在断断续续想起某些记忆,大多是些杂乱的片段。
有长夜漫漫的古寺,桃花烂漫的梨园。
漫长的记忆纷至沓来,最终定格于一把闪着寒芒刺进胸口的刀尖。
“凌云寺,阿符……”
谢亭珏慢慢念着这个名字。
谢亭珏是三万年前的霄晖,也是三万年前的阿符。
更准确来说,“阿符”只是谢亭珏碎出的一缕魂。
因为记忆残缺,有些事他尚且捋不清楚。
谢亭珏只记得祈桑死后,自己失去了有关对方的记忆,浑浑噩噩过了很多年。
忽然有一日,在薛氏的朝拜中,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许多陌生的回忆。
凌云寺,桃花渡。
一盆不会凋谢的昙花。
当然,那盆不会凋谢的昙花,在祈桑死后就迅速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不过片刻便枯萎。
见到昙花凋谢,便知月神已死。
心中再无念想的阿符,便寻了一个满月之日,抽出匕首自尽了。
阿符死后并没有魂归天地。
反而让破碎的魂元离开了凌云寺,重新回到了谢亭珏身上。
比起阿符为什么会是自己碎出的魂元,谢亭珏反而更在意另一件事。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
当初在宁安镇时,萧彧魂碎的瞬间,连接他与祈桑的“寻踪”也在同时碎裂。
“寻踪”碎裂,是因为有人的魂元发生了变化,当时他以为是巧合……
但若不是巧合呢?
既然阿符可以是谢亭珏。
那萧彧……有没有可能也是?
因为欲.望的加持,这个猜测在他心中不断膨胀,直至让他自己都几乎要坚信,这就是事实。
画卷。
为什么那幅画卷中会有萧彧的残魂。
有一个猜测在他心中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