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切又都回到了他要离京护送联姻那时候。
那时候他站在高高的院墙上,笑着看她,无声对她做口型,问她是不是舍不得他。
在后来他‘出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画面,都是她痛心切骨的噩梦。
甚至后来,他平安回来,证实一切都是假的。
她还是会做一样的噩梦。
她气恼至极,但更多是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的死是假的,可是她的痛却是真的,她的畏惧,更是真的。
那些数不清的噩梦像是将一层畏惧胆怯的烙印灼痛地烙在了她的身上,她知道,以后无论他再因为什么离京,又或是仅仅只是遇上别的什么小事,她都会再次回到那些噩梦之中。
她怕了。
哪怕过去的噩梦是假的,但她怕了,怕将来有一天噩梦随时会变成真的。
周雪君与其说是在生他的气,其实不如说,她也在畏惧。
她怕这样战战兢兢的她,和秦昭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周雪君本来应该立马将门关上的,可是她想起那天小太子妃的话,就算噩梦有一天要成真,她现在就避而不见,也太可惜了。
在噩梦之前,她也想先做一场美梦。
“你怎么来了……”周雪君别开目光,嗓音不觉染上了一丝沙哑。
秦昭喉头滚了滚,一片涩然。
他想笑,但终归笑不出,只是有点委屈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又要关上门不理我。”
周雪君心口猝然一痛,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秦昭看在眼里,眼眶也渐渐灼热。
“雪君,对不起,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你没做错什么,何必说对不起。”周雪君不敢看他。
秦昭却直直地看着她,看着她言不由衷。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再像以前那样嬉皮笑脸地哄她。
他语气格外认真:“雪君,倘若这回我真的死了,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后悔没能娶你,后悔让你为了我这么……这么难过。”
周雪君没说话。
“可是雪君,”秦昭垂眸,“明知道要后悔的事,倘若再选一次,我还是只能去做。对不起雪君,我让你难过了,我辜负了你对我那么多的信任。”
周雪君眼眶涩得厉害,她别过脸去,面无表情地用指背用力揩了揩眼角。
秦昭看她那么用力,下意识伸手拉住她的手:“别这么用力,都蹭红了……”
肌肤触及,两个人都微微怔了怔。
片刻,周雪君别扭地挣开了手腕。
秦昭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只能落回去。
“雪君,太子妃那天对你说了什么?”秦昭问。
周雪君没理他。
秦昭也没指望她回答。
他自又说道:“昨日我去见太子妃了,太子妃跟我说了很多。我觉得我之前太蠢了,只会像耍猴把戏一样地哄你。可是那些并不是你想要的。”
周雪君闷声:“是吗?那你现在是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秦昭摇头。
周雪君:“……”
秦昭低声:“那你还要我吗?”
周雪君:“……”
周雪君莫名有些气恼,这种气和前几日那种愁苦难过的气不一样。
她作势要关门。
秦昭手一撑,把门抵住,不许她关,又飞快说道:“可我还想要你!”
周雪君:“……”
秦昭说完有些没脸,一手固执地继续撑住门,另一只手蹭了蹭鼻尖。
他耳朵有些红,但还是继续说道:“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刚才的话是认真的。我答应你,以后再有危险,一定尽全力保护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其实这回的事,本来都安排好了,原本也不会有危险,只是没想到碰到瓦剌的事。”
周雪君不看他,但是也没继续要关门,就默不作声听他说。
那些让她畏惧的噩梦,这会儿奇异地都平静下来了,不再在她的脑海中作祟。
秦昭低声:“雪君,你理理我吧。小太子妃说得对,你还有一辈子可以用来生我的气,我就在这里,你想打想骂都可以,要是你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岂不是太可惜了?”
周雪君终于看他一眼:“小太子妃才不会这么说。”
见她终于肯看一眼他,秦昭短促笑了笑:“是没这么说,但意思也差不多。人这一生很短,雪君,你仔细考虑考虑,要不要我陪着你,让你撒气,这样你就算生气,也不算可惜。毕竟人生短短数十载,对我撒气,总比你一个人生气要好得多,你说是不是?”
周雪君又移开目光去,不肯看他。
但是她嘴上说道:“哪来的乱七八糟的歪理。”
秦昭愣了愣,想笑又不敢笑,只习惯性地回答她:“歪理也是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