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瑟瑟发抖的程绾绾招了招手:“绾绾,快过来,给仁远伯爷倒酒。”
程绾绾被康妈妈的人催着过来,连一件披风都没来得及拿,刚才又在冷风里跳了半天的舞,现下她冷得厉害,也耻辱得厉害,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
赵夫人又叫了一遍,她才兀地回过神,抬眸望过去,正对上仁远伯眯着笑看过来的视线。
程绾绾浑身一僵,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窖。
宾客的注意大多在皇子这头,只有秦昭心不在焉,四处乱瞟,一眼就看见了程绾绾那头的事。
程湘湘斟完酒退下,秦昭立马忍不住道:“老天爷啊,这程家干的真不是人事!我还以为程家是要把那个程三小姐嫁给窦明宇,没想到居然是要嫁给仁远伯!那仁远伯都三十好几了,程三小姐才及笄,仁远伯做她爹都够了!程家人这干的叫什么事啊!”
秦昭一向话多,但这回没人说他聒噪,几人闻言都顺势看过去,果真见程家三小姐捧着酒壶、如履薄冰地朝仁远伯走过去,那细弱的身量,似在风里颤抖。
仁远伯呢,那冒精光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不仅秦昭看不下去,江偃、江煜和秦宣也都看不过眼。
江诀什么都没说,但眼底也浮起厌恶。
不大点的小姑娘,才刚及笄,就要嫁给一个年纪够做她爹的老男人。
无奈这事,是程家和仁远伯府的事,就算是皇子,也没立场管,再加上江诀从来只问国事,从不过问这等风月闲事。
程绾绾也自知是不会有人管她的,仁远伯虽然只是伯爵,但她一个庶女,再轻贱不过了,谁会为了她去开罪仁远伯府呢。
今晚的事,一件比一件糟糕,她有种强烈想哭的冲动,隐忍了十几年,可最后呢,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到仁远伯席座前的一段路,短的可怜又可怕,她走得很慢很慢,还是走到了。
这短短的路,她绞尽脑汁想法子,可脑袋却像生了锈、结了冰,怎么也转不动,也想不出任何办法。
她麻木着,给仁远伯倒酒。仁远伯笑着看她,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然后,突然地,他伸手要捉她的手。
程绾绾猝然惊醒,猛地甩开手后退一步。
舞裙太长,她慌乱中踩着了裙摆,往后一个踉跄,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酒壶摔在地上“哐当”一声,宴上客人的目光一下子都看了过来。
程绾绾急忙把头埋低,死死地埋着,她感觉仁远伯恼怒地盯住了她,又感觉其余人的目光织成了一张大网罩住了她,箍得她喘不过气。
赵夫人未料一向卑顺的庶女竟然敢甩开仁远伯的手,眼看着拂了仁远伯的脸面,他神情不快,赵夫人赶忙去拉扯地上的程绾绾,嘴里赔着笑:“伯爷息怒,绾绾身子弱、胆子小,实在是失礼了——还不快起来给伯爷赔罪!”
赵夫人掐着程绾绾的胳膊,把人往起拽,这边席座上的人,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秦昭低声骂道:“这赵夫人!”
秦宣和六皇子江偃都紧紧锁着眉,七皇子江煜不忍心看,偏开头去。
唯有江诀,面无表情。
耳畔是秦昭愤愤的低语,江诀却觉得席间突然很安静,只有间或的风声。
江诀看过去,那小姑娘坐在地上,眼尾通红,仍旧没有哭。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任凭赵夫人怎么掐她拽她,她都不起来,像起不来似的,又像小孩子故意在耍赖。
只不过她的耍赖,比旁的小孩儿要凄惨些,因为她,是别无办法。
江诀搭在桌上的食指,慢慢地敲了两下。
片刻,他抬起手来,指过去:“邹吉,就她了,孤的太子妃。”
第3章
邹吉是东宫的总领太监,也是江诀跟前最信任的内侍。
饶是邹吉一贯还算稳重,听到江诀这冷不丁一句话,还是立时愣在了当下。
一旁江偃、秦昭几人也都愣住。
莫不是喝醉了酒,耳朵出现幻觉了?
太子没搞错吧,他指的是程家刚才跳舞的那个小庶女?
几个人的目光幽幽一转,从江诀身上艰难挪开,看向那头——程家那位庶小姐还歪在地上呢,红着眼跟软了骨头似的,歪在地上不起来呢。
江诀声音不大,别人都没听见。
邹吉愣着没有动,江诀不耐烦催:“邹吉。”
邹吉回过神,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但他知道主子是个什么脾气,不敢啰嗦,忙一清嗓子,咳了声,提声道:“地上凉,还不快扶程三小姐起来。”
宴上热闹,邹吉这一嗓子,却叫众人都陆续安静下来,宾客都有些茫然。程秉融和赵夫人也都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