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绾绾面色平和,反正程湘湘以后如何早就不关她的事了。
但是她很高兴,大兄长没有和赵氏一起来骗她。大兄长也是被赵氏骗了的。
程绾绾直说自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又玩笑道,让程珉也快些娶一位大嫂回家。
程珉无奈,只笑不答。
程绾绾也不知为何,大兄长年纪也不小了,赵氏一直操心着急他的婚事,但是他似乎一直刻意回避,似乎……并不想娶妻。
但她与程珉还没有亲近到那个份上,自然不会追问原由。
两人说了几句,这回程珉真要走了。
临走前,他又说了句:“三妹,你……你莫学二妹那般性子倔……”
程绾绾听得莫名,不知好端端大兄长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程绾绾没作声,只听程珉又道:“遇到事情,有时候软乎些,也未尝不好。”
这两句话当中,似乎别有什么深意,但是程绾绾一时实在体味不出。
但她一向乖巧,总之先顺从地点了点头,应下:“大兄长,我记住了。”
*
十月底时,安王归灵。
安王战死边关,却比秦昭还要惨些,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没有找到,所谓归灵,送回京中的也只是一具空棺而已。
棺中没有尸身,只有安王生前的一身衣冠。
安王府挂起白皤,不过江煜在上战场之前,曾经同范书雯玩笑般提起过,说若是他不幸战死,他希望死后,能够再去他母妃的灵前看一看母妃。
范书雯悲痛不已,但逝者已逝,她也想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遂进宫,求见皇帝,说了此事。
安王本就是为国战死,皇帝失去了一个儿子,心底同样难过,当即下令,要大办安王的葬仪。
皇宫都挂起了白皤,安王的葬仪将由宫中主办,棺椁在宫中停灵三日,而后下葬皇陵。
寿阳城里,因太子战捷而带来的短暂松闲,又陷入一片沉痛之中。
城中停了一切歌舞曲乐,各高门府邸、朝中百官,都要去宫中为安王祭奠。
东宫也不例外。
程绾绾着素衣,去钗环,素容进宫,与众官眷、宗妇一同为安王祈福。
这是皇子葬仪之中,少有的恩宠了。
女眷这边一应规制都有皇后安排。
一连三日,程绾绾都没有出宫。
虽是守灵,倒也没有那么严苛,非要守足三天三夜,多数人都只需要守白日,晚间还是可以睡觉休息的。
安王府的人则是要守上三天三夜。不过也有轮换,免得有人身体实在撑不住。
这日,是守灵的最后一日。
奉灵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呜呜的风声,又像是低低的哭声又远处传来。
越近冬月,天气越冷,这晚尤其吹起了大风。
皇帝穿了身厚素袍,身边只带了郭为郭公公一人,来了奉灵殿中。
奉灵殿是宫中供奉皇室宗祠牌位的地方,而这处是奉灵殿的偏殿,供奉的是死去的妃嫔的灵位。
江煜的棺椁在这里停了半日,算是全了他想‘见’母妃的愿望,而后才将棺椁移去别处,由安王府的人守灵。
此时,偏殿里倒是显得有些空荡,伴着呜呜的风声,更有些阴森。
皇帝独自一人进来,郭公公守在殿外,没有跟进来。
皇帝在排排列列的灵牌前站了站,过去擦了几个牌位,然后走到了祺妃的灵牌前。
皇帝站了许久,才幽声开口:“祺妃,你的孩儿……很有长进。”
殿内回声幽幽,没有应答。
皇帝从来不曾恋栈权位,他没有他那些斗得你死我活的兄弟们那般冷硬的心肠。
所以江煜的死,让皇帝十分心痛。
皇帝牵起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但到底没有笑出来。
他对着眼前的灵位道:“朕老了,这几年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才觉得亏欠了许多人。”
皇帝没说亏欠了谁,亏欠了什么。但他显然是觉得亏欠了祺妃的。
祺妃生前且不说,而在祺妃死后,当时正是江诀的母妃祯贵妃离世不久,皇帝一心都在这个最爱的女人留下的与他唯一的儿子身上,自然全心全意都用在幼年的江诀身上,那时他根本不记得七皇子刚刚出生,也是失去母妃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从皇后到祺妃,皇帝不知怎么,近来总是想起许多从前的事,也越来越觉得那时的他,不仅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皇帝幽幽叹一口气,默不作声,又给祺妃把牌位擦了一遍。
外头开始下雪了。
有雪花飘进来,寒意一阵卷着一阵,皇帝才觉得有些冷,转过身来。
殿内空荡,冷雪飘扬。
皇帝叹口气,唤郭公公:“走吧,下雪了,回去吧。路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