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太子突然吩咐改路,他心血来潮要去城中戏园子听戏。于是车队就一路拐到了戏园子处。
今日戏院,照常开场,却异常清冷,似乎早有人清场包圆了。里面只坐了零星几位武夫样子的大汉。
不过太子既然来了,自然入得场子。太子吩咐,听戏乃是文雅至极的事情,不适合侍卫莽夫,所以随从一律不得入内,而尽忠也守在一楼的楼梯口。
就在二楼挂着珠帘的昏暗包房里,慕寒江居然还给太子找好了替身。
一个与小萤身形相仿的少年换上太子衣衫后,坐在昏暗包房里,安坐品茶听戏,从下往上看,只能看个大概轮廓,辨不清真假。
而闫小萤与早就等候在那的慕寒江坐在包房之后的茶室里,开始对着烛光理账。
慕寒江早猜到这少年太子藏拙,可真验证心中所思的时候,这少年太子的机敏还是超脱了他的想象。
看着少年一目十行,勾选可疑可疑账目,甚至勾着算盘娴熟拨珠。
慕寒江抿了抿嘴,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何……你会珠算?”
储君的教程,有帝王心术,有弯弓射箭,可从不会有这等市井商贾的营生。
闫小萤一脸泰然,手指不停,头都不抬地道:“还不是拜你所赐?要不然君也被幽禁四年试试,跟坐牢一般无聊,孤跟那些太监侍卫们学的营生可多了,打算盘,做面汤……还会扎草鞋呢!要不哪天送你一双试试?”
慕寒江不确定太子是不是要送他一双小鞋试试。
不过四年前的事,他到底理亏,终于识趣闭嘴,不再插言打断太子做事。
日理万机的龙鳞暗卫头子,如今也偷得半日清闲,坐在一旁端起茶盏品茗,偶尔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对面的少年。
暗室烛光跳动,纤弱少年低头凝眉沉思,转腕挥笔勾勾写写。
暗影重重,侧脸清丽,让人雌雄难辨……
第22章
台上名伶唱罢,又换了武生做打。
在锣鼓咚咚,委婉高昂的唱腔里,闫小萤用大半日的功夫,将慕寒江带来的账目全都梳理完了。
待做完之后,闫小萤将笔扔甩一旁,四仰八叉地瘫坐椅子上:“可累死孤了……以后再有这事,说出花来,都不会相助。”
慕寒江盯看着少年懒散样子站起身来,就着微弱烛灯,查看着账目,终于满意合上:“此番差事,幸得殿下相助。你看,要不要臣秉明陛下……”
小萤腾得坐起:“别!还请公子嘴下留情,莫要拿先前的誓言作儿戏!孤志向不大,只想老老实实做父皇的儿子,将来娶个贤妃,再生养些孩儿,每日听戏逗鸟岂不自在?这番查案,都是公子您之功劳,与孤毫无干系!”
慕寒江似乎不信,意味深长道:“殿下……是储君!注定做不了闲散王爷。”
闫小萤却一脸向往:“孤在被幽静的四年里,做的就是这个梦。事在人为,若此心不改,谁又能知有没有这一天呢?”
她说的可不是假话,这些应该就是阿兄的梦想。可惜他并不知,自己并非淳德帝的亲儿子,原本不必承担这么多命运枷锁。
她会帮助阿兄,用另外的方式实现他的梦想。
而眼下,他们兄妹都未脱身,闫小萤只想明哲保身,周旋在这些虎狼间,避开朝堂争权夺势的沟壑漩涡。
她此番不再藏拙,露些锋芒相助慕寒江,也不怕淳德帝知道。
只要她不站队汤家,所谓记性好些,会打算盘什么的小技艺都是旁门左道,并非帝王韬略。
在淳德帝的心中,凤栖原从来都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她说的那番话,也是要让淳德帝的心腹知道——太子志不在朝堂,才一直藏拙。
至于陛下和他的心腹爱怎么下棋落子,尽兴就好。
而这盘大棋,凤栖原——不跟!
慕寒江原以为这少年太子会借查账拉拢自己,毕竟他替父亲掌管龙鳞暗卫的要务,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万万没想到,差事还没办完,凤栖原便想跟他撇清关系。
如今的太子,行事路数全不在章法上,慕寒江知道自己以前看轻了这个少年。
这个装傻充愣的少年,他依旧看不透。
闫小萤搅和了江浙的臭水沟,皇后和她庶兄的如意算盘也被她搅得七零八落!
差事办完,打道回府!
待太子心满意足告辞扬长而去,慕寒江依然看着少年背影,然后低头看向手边的账。
其中有一本,被赫然甩了出来,孤零零放在了一侧。
这本账是慕寒江故意放进去的,无关江浙贪腐,而是与七年前孟准造反的军粮案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