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渊垂眸看着她可怜兮兮的表情,略带嘲讽道:“也就是说,年节时候,我除了去探看葛先生与师娘,又多了个省亲的去处?”
说这话时,那双深邃的俊眸似乎浸染着一抹路边狗儿被丢弃的倔强。
凤渊应是知道葛先生要离开,正心情低落,又发现自己也打算走,这才难以接受吧?
如此一想,他的反常便都有情可原了!
小萤软了心肠,反手搂住了凤渊,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在凤渊心里,葛先生夫妻应该是父母般的存在吧?
在他遭主上背刺的关头,葛先生夫妻却不得不离去,他心里该是何等彷徨孤单?
此时她若离开,难免有些众叛亲离,落井下石之感……
做事从来都杀伐果断的女郎,竟然隐隐后悔此时做了离开的决定。
凤渊帮衬了她和阿兄、义父那么多,她怎可在他最难的关卡,弃他而去?
义气上头时,小萤终于做了决定,揽着他的脖颈,软语哄着道:“好了,知道你现在难。你若不担心我的容貌给你惹祸,便留下帮衬你一下可好?”
凤渊原本想说,昂扬男儿何须女郎帮衬?
可如此刚强的话到嘴边,却又及时吞下。
这女郎……只会将心思花在那些可怜无用的人身上。
比如绵软的阿原,还有那在山林里鼠窜的孟准。
对了,还有荒殿里吃不饱饭的可怜虫阿渊。
只有够可怜,小萤才会倾注柔情,甚是舍身冒险地搭救。
而现在刚刚收复凤尾坡,立下赫赫战功的瑞祥王,显然不够可怜,让她觉得离开了也毫无牵挂!
想到这,凤渊缓了缓,过了半晌才吞咽下莫名的羞耻感,低语道:“宫里现在到处都是主上安插的人……我独自一人在朝中掣肘难行,在宫里也睡不安稳……今夜能不能你陪我睡?”
这种示弱的话,凤渊显然第一次讲,刚吐出时,略带了些艰涩。
小萤不疑有他,抬头看着他的眼。嗯,是有些疲惫之色。
她在宫里呆过,那空荡荡的宫殿不聚拢人气,的确不甚安眠。
这理由让她感同身受,便再也想不起要驱赶他回房间了。
至此,那刚叠了一半的行囊,被郎君大掌一挥,再次散得乱七八糟。
小萤被凤渊卷抱着上了床,不过他似乎不急着补觉,倒是消磨了别的营生。
不一会两人的衣裳便也散落在了床幔外。
凤渊似几日没有吃饱般,带着略显急切的焦躁,虔诚地膜拜着他怀里的女郎。
平日总是沉默的郎君,在重叠帷幔的遮掩下,似乎褪去了一切伪装,死死钳住了她,不容她逃避退却。
小萤有些招架不住,又躲闪不掉,难过地用头蹭枕头:“你……不是说累吗?怎么不睡,还在闹人?”
凤渊抬头,用湿漉的鼻尖蹭着她:“闹够了,才睡得更香……”
小萤并不太认可他的胡说八道。
虽然她每次都被他撩拨得有些食髓知味,可他每次都不像是很舒服的样子。
活似在宫宴时,守在一旁伺候碗碟的宫人,眼看着满桌珍馐却只能默默吞咽口水,虔诚匍匐,压抑着口舌之欲。
在小萤的昏昏欲睡的时候,凤渊似乎在她的耳旁低声问,她会不会一直陪着他。
困得要死的人脑子都是雾蒙蒙的,她也忘了自己含糊说了些什么。
大约是当然一类的词,然后就进入了甜梦中。
瑞祥王府在不缺钱银的情况下,早早修缮完毕了。
而凤渊也再无宫中落钥的困扰,在山上停留得有些随心所欲。
小萤到底还是接了葛先生的那份名单。
她既然决定留下来帮衬凤渊,便不会是口头敷衍。
只是葛先生那份名单是不是有些太随心所欲了?
这堪用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个个名不见经传,并非肱骨之臣。
别的不说,这名单里赫然还有汤家的子侄!
汤明江?
若她没记错,这位是死去的汤明泉的庶兄吧?
汤明江乃汤家二房老爷的小妾所生,在汤家一众孩子里并不出众。
为何葛先生会写他的名字。
可惜先生已经跟师娘离开了,小萤想骑马追着去问也来不及。
她想起葛先生给出名单时,说过的话:“这纸上写下的只是‘堪用’之人,如何让他们变得‘可用’却非老朽能力所及,要看女郎的本事了。”
小萤琢磨着先生的话,对这些人倒是越发有些好奇了。
她细细研究一番汤明江其后的注释:其人隶属户部笔吏,协同户部尚书去伊州整顿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