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祭司勾唇,似笑非笑:“我是百花遗民,按理说公主殿下也应当讨厌我才对,为何不即刻把我捆起来呢?”
兴许是不记得事,又或者是感知到眼前这位殿下的正直的特性,空青变得直接而坦白:“难道殿下不怀疑‘皓月城’消失于‘黄沙’一事,其实是我这个百花遗民为了报复银月国所做的吗?”
沐朝颜目光一冷,很是平静道:“你的确值得怀疑,但我做事讲究证据。”
“驰援皓月城之前,我曾听过关于你的事迹。”
空青挑眉,颇有些好奇道:“哦?殿下说说。”
沐朝颜抬眸,视线落在空青的脸上。
皎洁的月光从窗口映入,与点亮帐篷的灯火一起,浅浅地反射在祭司大人花瓣一样粉嫩的唇上,泛着晶莹的光泽。
沐朝颜望着这张让人觉得熟稔的面容,不由得恍惚起来,好一会才开口道:“去年,银月国大旱,死了不少国民。唯有百花城中,未死一人。”
“所有走南闯北的商贩都知道,是皓月城中那位新来的主祭司,怀着一颗神明那般高洁的慈悲心,耗尽神力,与众祭司降无数场甘霖,救下全城百姓。”
火光映在空青的脸上,更衬得她肤色雪白,晶莹剔透。
沐朝颜稍稍扬首,看着年轻祭司比神明还要耀眼的美貌,顿了顿道:“我相信,如果是那位慈悲的祭司大人,一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除非,你已经被妖魔占据了身躯。”
空青心念一动,搭在膝盖上的指尖微颤。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这位公主的下一句话:“我的确怀疑你,但我会用我的眼睛去看。”
“在得出确凿的结果之前,我不想以没有根据的揣测,就去判断一个我从未接触过的人。”
空青轻笑了一声,勾起唇角颇为愉悦道:“哪怕这个人在世俗定义里出生于罪大恶极的民族,殿下也是如此吗?”
沐朝颜道:“自当如此。”
正直,坦荡,诚实。
身旁这个嗓音比深潭水还要清冽的女子,的确拥有与她灵魂相匹配的高贵品格。
仅是不到一日的接触,对自己的一切尚且一无所知的空青,却无端地对眼前这个少女生出无限的好奇心来。
她想知道,究竟是在怎样的境遇里,才会培养出这么一朵圣洁的水仙。
空青伸手,两指夹住自己方才滑下的领口,稍稍提起遮住自己锁骨的花纹,轻轻一笑道:“关于我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公主殿下的帐篷既不慎被我摧毁,又遇如此漫漫长夜,不若留下来与我聊聊如何?”
“谈什么?”
空青勾唇一笑:“就谈殿下的事。”
沐朝颜敛眸,淡淡道:“我的事,没什么可说的。”
“等回到神殿,祭司大人想知道什么,全部都能知道。”
空青身份存疑,在没有彻底确认对方完全不构成威胁之前,沐朝颜可不敢再与空青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士兵们重新替沐朝颜搭好了帐篷。
很快,空青便“看”到这束漆黑世界里唯一的一道白皙的光,从她的帐篷离开,回到了夜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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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红彤彤的太阳从黄沙面上升起,在荒漠上洒下一片无垠的金光。
银月国的士兵收营拔帐,身披圣袍,骑着骆驼在星盘的指引下,护送空青前往落月弯。
灼热的太阳下,一群白袍士兵骑着骆驼,沿着蜿蜒的沙丘脊背行走,在荒漠之中形成了一条银龙般的长影。
因行军匆忙,沐朝颜并未准备车驾。但空青目不能视,又身份尊贵,只能让人牵着她的骆驼行走。
如此一来,就大大减缓了行军的速度。为了及早赶回落月弯,沐朝颜纡尊降贵,将空青抱上自己的骆驼,圈在怀中,载着她随军往前行。
黄沙阵阵吹过,炙热的太阳烤的人睁不开眼。
空青虽目盲,却是侍神之躯,不惧严寒酷暑,戴着斗篷躲在星月袍下,倒是不觉得炙热。
只苦了沐朝颜,本就是习武之躯,血气旺盛,又抱着一人在烈阳的沙漠下赶路,不到半个时辰,额上便沁出了细汗。
察觉到身后之人的炙热气息,空青脑中回想着以前学过的术法,默念了一句:“微风缭绕。”
一股微风如潺潺水流自沐朝颜怀中升起,流遍她四肢百骸,带走身上沁出的汗。
全身瞬间干爽后,沐朝颜牵着骆驼缰绳,稍稍抬眸望着祭司大人垂落在肩头比霜雪还要皎洁的白发,克制有礼地道了声谢。
空青微微一笑:“不客气,这点小事,我还是能为殿下做的。”
燥热的西风从沙漠深处吹来,晃得挂在骆驼颈部的铃铛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