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殿上+番外(38)

梅砚年少时也是世家出身,身份贵重,不曾做过伺候人的事。后来家遭变故,在钱塘的那些年磨去了他年少时候的那些骄矜与自傲,让他放下了身段与过往。

母亲过世的时候,兄长也曾大病一场,他也曾这样细心照料,只盼着天一亮,像梦一样的世事就可以醒过来,醒来以后依旧是春衫少年郎,阖家满一堂。

就这般心神不定地为宋澜擦洗过,又给他穿上新的里衣,梅砚没再麻烦那些怕得要死的宫人,而是亲自去橱柜里找了一床薄被给宋澜盖上。

梅砚的法子是有效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宋澜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烧并没有退下去,额头烫得厉害。

他想起自己不久前生的那场病,应当也是这样发热的。

梅砚轻轻笑了笑,又拨了拨宋澜的头发,看着那个昏昏沉沉睡着的小皇帝,像是喃喃自语:“我方病罢你登场,这算个什么事儿。”

“咚咚”两下敲门声,廖华送了药过来。

“梅少傅,您歇一歇,卑职来喂陛下用药吧。”

梅砚没应,见他端着的是两碗苦黑的汤药,稍稍定了定心。

“还是我来吧,晚些时候我会去沐浴,此时不差这碗药的事儿。”

廖华没强求,看得出来梅砚是铁了心要亲自照顾陛下,便又退出去为梅砚准备沐浴的事情,心中想着万万不能让梅少傅也染上病。

不然陛下会杀了他。

梅砚端过其中一碗汤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会儿,待药温了才干巴巴地唤宋澜,“能听见吗,青冥,起来喝药了。”

宋澜都快烧死过去了,自然是听不见。

梅砚别无他法,只取了半勺的药,续到宋澜嘴边,这一次宋澜有反应了,他睡梦里意识到这是苦涩的味道,舌头卷了卷,把药吐了。

梅砚看着自己刚给他换上的里衣上被吐了黢黑的药,眉头也微微皱起来。

他这会儿有点生气,看了无辜的宋澜半晌,心道,怎么这崽子活蹦乱跳的时候最会惹自己生气,现在病了,还能惹自己不痛快?

心道归心道,念着宋澜病得要死,梅砚也没真的骂他。

药再不喝就凉了,梅砚心里挣扎了一会儿,然后端着碗自己喝了一口。

刚才又是擦身又是喂药,他现在心里已经不乱了,也想明白了那种心乱如麻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那种感觉用两个字足可以形容——叫做心疼。

梅砚一手托着宋澜的后脑,把嘴里的药渡给他,一碗药喂了十几口才算见底,这一次宋澜只是迷迷糊糊地皱眉,却没再吐。

喂完了他,梅砚才端过一旁另一碗早就冷掉的药,饮了下去。

那药真的是很苦,凉却下来比温着的时候还要苦上许多,梅砚整个口腔都被苦涩的药味填满了。

然后梅砚站起来,慢悠悠地起身到门口开门,一脸高深冷漠地对守在门外的小宫女说:“有糖么,你家陛下喝药怕苦。”

宋澜:……

这日梅砚照料宋澜到傍晚,才去后面汤泉里泡了会儿,换了熏过艾的衣裳,又喝了一碗药。

梅砚再度折到宋澜的寝殿,天已经黑透了,屋里却不再是那么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一帮太医都围在宋澜床前,愁眉不展。

梅砚走过去,轻声询问:“如何?”

那几个太医见来人是梅砚,又要行礼,被梅砚叫了罢,老太医这才叹了口气:“梅少傅,陛下这病来得太突然了,龙体一时受不住,臣等又不敢用太猛的药,怕会适得其反。”

梅砚默了默,心知太医说得委婉,宋澜这病应该是不好治。

“治好了陛下,我给你们请赏,治不好,我替你们请命。”

老太医吓得一哆嗦。

谁能想到天子少傅梅景怀,温言笑语梅少傅,会说出这样的话。

杀人诛心啊,杀人诛心。

——

人在病中,夜里总要比白日虚弱。

宋澜下午喝过了药,起先不怎么出汗了,待到后半夜药力下去,又开始盗汗呓语。

梅砚本靠在床头小睡,顿时就被他粗重的呼吸声给惊醒了,低头看过去,却见宋澜满脸通红,眼角发肿,热汗频频。

梅砚一慌,起身又为他擦汗,这一次,手却有些抖。

宋澜的呓语含糊不清,他耐心听了好久,才听见了“少傅”两个字。

这个还没及冠的少年,病得昏昏沉沉,一只脚都踏进了阎罗殿里,梦里喊的却是他的少傅。

梅砚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像在安抚一只受怕的小羔羊,语气竟有些哽咽。

“少傅在这里。”

第19章 狼崽与羔羊

梅砚第一次发现宋澜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羔羊,是刚升任太子少傅的那一年,宋澜到处提防着自己,将整个东宫闹得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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