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然啊,清玉澄明琼花镂,得愈安然风露透。
“坐个屁!这皇帝我死都不当。”
他与宋澜一样,分得清大是大非,更看得见当年的梅氏一族饱含了多少冤屈,先帝非明主,即便那是他的父皇,死得却也不冤枉。
众人都松了口气,梅砚也笑了,又回到刚才的话题,说:“既如此,左相要查当年的旧案就让他去查,左相要扶持南曛郡就让他扶持。不让他心满意足地翻一次旧案,他便永不会有放下警惕的时候,只有遂了他的愿,才能找准时机,将朝中党派一并肃清。”
宋南曛却不依,他年轻气盛,话也直白,“那梅少傅你呢,旧案若是被捅出来,你岂不是要获罪?”
“臣只是说可能。”梅砚苦笑了一声,眼底难掩怅然,“倘若旧案真的捅出来,那也是本就应该落在我头上的罪名。”
……
梅砚在去南诏之前就做好了所有的打算,他保住了大盛的安定,保住了宋澜的江山,保住了这座朝堂的安稳。
唯独舍弃了他自己的命。
他们都曾想要努力地活下去,但时局似乎并不允许,人人祈求的上天似乎也未怜惜,段惊觉种下的血蛊像是一道随时都会批下来的闪电,生生劈开一条生死道路。
梅砚真的有些累。
此身长戚戚,他不曾有过什么遗憾,只是对不起宋澜一个人。
——
水牢。
梅砚攀着宋澜的脖子,薄唇轻轻碰上他的脸颊,带着凉意和水气的嗓音抚着宋澜的耳廓:“青冥,别饶我。”
宋澜不知道梅砚的心口此时有多疼,他自己那颗心倒是切切实实地疼了起来。
“好,朕不饶你。”
宋澜抬手往上挪了几寸,抚上梅砚湿泞的头发,厚重的吻就落了上去。
他们从没这么吻过对方,似乎每一下都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唇齿间很快就漫出血迹,铁锈味绕着唇舌直直涌入心里,到底还是尝出了一丝苦涩。
宋澜抬手扯开梅砚湿透了的衣衫,泛着苦意的吻一寸寸落下去,水牢里阴暗潮湿,不知哪里漏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却又与另一种声响莫名契合。
宋澜的确没饶梅砚,却也让梅砚在濒死的刹那又感到生的希望。
这就是梅砚所说的——他最后的温柔。
他的心口起起伏伏,早已经不知道是血蛊让他更疼一些,还是宋澜让他更疼一些。
这样也挺好的。
梅砚用一根手指缠着宋澜的头发,冲着他笑了笑,生平头一次这样乖觉,他的声音很低,像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青冥,我老实告诉你,我不行了。”
宋澜的身形募地一顿,像是被锈住了一般,过了许久才直了直身子,等到再抬头的时候,眼眶早就已经泛了红。
“少傅……”
他只喊了句少傅,却已经是止不住的哽咽。
梅砚觉得自己已经气若游丝,所以他之前才并不在意孟颜渊会往他头上扣什么罪名,因为他根本就熬不罪名昭告天下的时候。
他松开了绕着宋澜的那缕头发,手指向下落,然后抚了抚他的后脑,像是多年前的太子少傅在安抚东宫里的小太子。
梅砚说:“我有点累了。”
他没有听清楚宋澜呜呜咽咽地说了什么,只是闭上眼睛,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风雪天,宋澜在癯仙榭里第一次吻他的时候。
如当时一般,一时心悸。
第116章 同心蛊
梅砚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再醒过来的时候, 但他切切实实看到了守在自己床前的宋澜、梅毓、宋鸾音、段弦丝,以及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东明。
梅砚动了动,发觉自己是躺在床上的,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头顶上的床帐,很熟悉,是癯仙榭。
可这么多人守着做什么?
这是要给我送行吗?
没等他想明白, 坐在床沿上的宋澜就弯腰在他额头上落了个吻, 等到段弦丝发出一声“杀了狗吧”的声音,梅砚才恍恍惚惚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没死。
那颗饱经摧残的心脏正在一点一点地跳动着, 虽然幅度很小,但被血蛊啮咬的疼痛却怎么也感受不到了。
他又想,这或许不是送行, 而是新生。
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一出声嗓字都是哑的,梅砚低声唤:“青冥……”
宋澜便放过了他的额头,缓缓直起身子来, 嘴角的笑意怎么都遮不住, “少傅, 你醒了。”
话音落下,他却再度俯身吻下去, 这次吻的是梅砚的嘴唇。
段弦丝几欲夺门而出, 硬是被宋鸾音拉住了,“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这等场面我们已经见惯了。”
梅砚这才急了, 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在一瞬间被拉了回来, 抬手推了推宋澜, 然后顺势坐起来, 却是问宋鸾音,“郡主见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