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鸾音脸上带着笑意,面容依旧姣好如少女一般,进了屋也不说话,伸手就把抱着的孩子扔到了梅砚怀里,然后大大方方往椅子上一坐,笑道:“哄哄你侄儿。”
梅砚这才低下头去看怀里的孩子,梅祈年不过半岁大,却早慧得很,见了人便能认出来是谁,又素来与梅砚亲近,此时看到抱着自己的人是梅砚,原本哭啼啼的一张小脸竟也露了笑颜。
梅砚身上没力气,只哄了两下边将孩子放到了床榻上,笑着逗他:“怎么总是爱哭呢,再哭你母亲可要生气了。”
梅祈年自然是听不懂的,梅砚这话问的本也是宋鸾音。
宋鸾音笑着叹了口气,拿起腰间的流苏香囊逗了逗梅祈年,又说:“近日朝中事情多,你兄长常要彻夜处理政务,这孩子一直见不到他父亲,所以总是哭。我想着你在府上养病,左右也是无聊,这孩子又乐意见到你,便将他带过来了。”
梅砚听完宋鸾音一番话,嘴角的笑意却渐渐凝固住,抬头问:“朝中又有什么事?”
宋鸾音拿着香囊的手一僵。
梅砚本就苍白至极的脸色又是一变,心里禁不住“咯噔”一声,他审视着宋鸾音的表情,似乎要在这骄矜贵女身上窥探到他心中期盼多时的信息。
“郡主,是不是有青冥的消息?”
宋鸾音垂着眸子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渐渐泛上了泪光。
梅砚见她如此反应,一时心都揪了起来,几日里设想过的那些不好的预感一齐在脑海里翻涌,刚刚被压制下的血蛊又有发作的迹象。
宋鸾音瞥见他的脸色,禁不住有些慌神,连忙让守在门口的东明把梅祈年抱了出去,又亲自去给梅砚倒水。
“景怀,你别心急,你体内的血蛊哪里经得住你这样忧思?”
梅砚喝了水,稍稍顺了顺气才觉得缓过来了些,他虚虚一笑,苍白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说:“我如何能不忧思?”
宋鸾音又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兄长就是怕你撑不住,所以反复叮嘱我不可以将皇兄的消息告诉你,可我左思右想,又觉得他的消息独独不能瞒你,所以还是来了。”
宋鸾音今日来这一趟,压根不是为了带梅祈年来见梅砚,而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宋澜的消息告诉梅砚的。
她不是唯夫君之命是从的闺阁女子,有自己的主见和看法,深觉情深意长之人应超越生死,更不该有不知名的音讯。
梅砚咬了一下嘴唇,语气还算镇定,道:“郡主说得对,你们的确不该瞒我,我虽中了蛊,但还不是废人。”
“虽不是个好消息,却也没有太坏。”宋鸾音没再犹豫,一五一十地把从南诏传来的消息与梅砚说了,“是半月前,皇兄带着麾下将士与南诏世子打了一仗,这一仗里,皇兄中了一箭,被南诏的郡主带回了城中,廖总领与杭大人没能及时拦下,南诏城门一关,便没了皇兄的消息。”
生死未卜。
梅砚在听到宋澜中了一箭的时候端着茶盏的手就有些颤,等到宋鸾音说完,手上的茶盏就“哗啦”一声落在了地上,碎瓷片像是炸开的白莲花瓣。
宋鸾音下意识的动作不是去看地上的碎瓷,而是抬头去看梅砚的反应,却见梅砚一手撑在凭几上,另一手已经捂上了心口,苍白的嘴角有些发颤。
“景怀?”
梅砚吸了口气,硬是将要发作的血蛊压了下去,安慰宋鸾音:“无妨。”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虚无,却又显得那样刚强。
宋鸾音放下心,又道:“你也不要过于忧心,逢山此时正在与朝中众人商议,很快就会有对策的。”
梅砚苦笑:“若有兄长力排众议便还好,可如今左相也在揽政,恐怕不会顺利。”
宋鸾音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无奈一笑:“你养了近一年的病,却还是能一眼窥破时局,我也是真服气。”
偌大一座朝臣殿,有人天生该做权臣,有人天生该做帝王,而梅砚似乎天生就该做那洞若观火的一股清流。
他一身清白,却也满身风雪。
梅砚道:“郡主,倘若兄长回府,还请你同他说,我想见他一面。”
宋鸾音一眼就知道梅砚心里恐怕是拿定了什么主意,却也没有多问,只是说:“你若要见你兄长,只消等上片刻,他回府后见我不在便会知道我是来了你府上,届时定会来寻。”
——
确如宋鸾音所说,梅毓过了晌午就来了。
彼时宋鸾音抱着梅祈年坐在花厅里,梅砚也已经起身穿戴妥当,盛夏的天气穿了一身蟹青色的弹花暗纹袍,清俊地像个位出身贵胄的公子,看起来仍是从前那副清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