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梅毓那张古水无波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些笑意,问宋澜,“那陛下打算怎么做?”
“朕亲自去追段纸屏。”宋澜没什么犹豫地说,“段纸屏此番能够顺利南诏,以子春为棋子是其一,用少傅威胁朕是其二,还有一点……是南诏王给他的兵马。倘若段纸屏当真意在我大盛朝土,朕便不能再作壁上观指挥于千里之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朕势必要与南诏一战,御驾亲征。”
梅毓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却把目光放到了梅砚身上,沉声问:“景怀,你的身子是怎么回事?”
梅砚原本不欲让兄长知道自己中蛊的事,事到如今却实在瞒不住了,他抿了抿唇,最终说:“是体内有一只血蛊,但纸屏有句话说得没错,血蛊一时不会要人性命,我……”
梅毓的眉头便在听到“血蛊”两个字的时候皱了起来,不等梅砚说完就把他的话打断,反复确认:“是血蛊?”
“……是。”
梅砚不知兄长为何神色有异,却只见他忽然闭上了眼睛,梅毓胜在端方稳重,情绪素来不会有什么明显的流露,此时却也因为梅砚而紧紧蹙了眉。
那是他亲弟弟!
脖颈被黑白无常缠住的时候反而会生出些乐天安命的心思,梅砚疏淡一笑,既是安慰梅毓,也是安慰宋澜,“兄长无需为景怀痛惜,若真到了命数将尽的时候,我也不悔此生,但我仍然盼望自己能够看到河清海晏、盛世昌平的那一日。”
宋澜也不顾梅毓是不是还在边上,上前就将梅砚紧紧拥在了怀里,声音朗练:“朕必会让少傅看到这一天。”
梅砚眨眼笑了笑,埋在宋澜怀里,终是没有再说话。
这才是那个大盛的帝王,偏执狠厉,桀骜乖张,即便“众叛亲离”四个字都已经甩在了他的脸上,他却仍然能够站在悬崖峭壁之上,守住自己身后的最后一片河山。
这是最后的苦厄关头,闯过去,便是河清海晏,天下安宁。
第101章 亲赴
帝王御驾亲征在历史上也属寻常事, 但对于宋澜来说便复杂了些。
他根基不稳,此番若要亲赴南诏,势必会给孟颜渊等人留下空子, 帝王不坐明堂上,朝臣便会肆无忌惮地拉帮结伴,届时党同伐异, 恐怕又会变成一滩浑水。
好在如今有梅毓能够与孟颜渊抗衡, 宋澜也便将朝政上的事尽数交到了梅毓手里,临走前还点了一人代行监国之事, 出人意料的是,这人是宋南曛。
当宋南曛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琉璃国玺被放到了自己手上的时候,一张脸比哭丧还要难看。
“皇兄, 您就饶了臣弟吧,臣弟才多大啊,哪儿能监国啊!”
宋澜看都不看他,一脸冷漠地问:“宋南曛, 朕是不是什么都指望不上你?”
宋南曛欲哭无泪:“可臣弟怎么斗得过孟颜渊那只老狐狸啊!”
自从宋南曛与宋澜解开了心结后, 他便日渐疏远孟颜渊, 如今的小少年倒是生了一份颖指气使的浩然正气。
宋澜气结,干脆不再理他, 倒是梅砚温和地笑了笑, 安抚:“郡王别担心,万事有梅尚书和你先生呢, 必不会让你独自一人去应对左相的。”
宋南曛诺诺点了点头, 然后就被宋澜连人带国玺地轰出了昭阳宫。
此时天色已晚, 梅毓也早就已经赶去刑曹衙门部署宋澜启程一事, 窗外暮色沉沉, 昭阳宫里又只剩下宋澜与梅砚两个人。
宋澜像卸了力气一般地往龙榻上一坐,伸手将梅砚捞到了胸前揽着,他不敢有什么别的动作,只得轻轻吻了吻他颔下的那道疤,反倒引得自己满是心疼。
“少傅,事不宜迟,朕明日一早便要启程。”
梅砚半靠在他怀里,也不推拒,只是点头说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宋澜抱了他半晌,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安排,梅砚都只是淡笑着应了,没有提出一处质疑。
不得不说宋澜确有明君之才,也未辜负梅砚当年的悉心教导,只要他肯放手去做,便能将一切都部署得很好。
梅砚今日只为让他清醒,清醒了便不担心别的,反而越听越觉得放心,最后说:“原本想同你一道去,但我如今这个身子,只怕去了也是拖累,青冥,你自己要小心。”
宋澜又加了几分力道,顺势将头埋在了梅砚颈间,碎发轻触他脖颈间的疤,惹得梅砚耳尖都红了。
“少傅只管安心在盛京城等朕回来,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宋澜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宽慰,又像是承诺,“朕一定将段纸屏带回来,让少傅亲口质问他。”
梅砚竟真的因他这番话而安了心,他淡淡笑了下,伸手碰了碰宋澜伏在自己肩上的额头,然后回应般地用嘴唇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