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梅砚将空了的杯子接过来,笑笑,“都是廖总领的人,大可放心,你去买两斤豆腐吧。”
眼看着东明毫无疑惑地去买豆腐,宋澜只觉得一头雾水,最终还是把嗓子里的话问出口了:“少傅,为何吃豆腐可治水土不服啊?”
殊不知梅砚脸色一变,极其诧异地看向宋澜,却是反问:“你不知道?”
宋澜讪讪摇了摇头,神情比幼时听梅砚讲史书的时候还要不解。
梅砚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是个人都应该知道啊……”
不是个人的宋澜:“……”
不是个人的宋南曛:“……”
良久,还是宋南曛沙哑着声音开了口,竟是维护了宋澜一把:“咳,梅少傅,我与皇兄都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梅砚没说话,担心宋南曛一会儿空着胃喝药会难受,便吩咐门口守着的禁卫把早膳送来了,然后才一本正经地回答。
“没什么道理,民间广为流传的土方子而已,您二位……”他看看一头雾水的宋澜,又看看小脸蜡黄的宋南曛,叹口气说,“您二位是应该多出来考察考察民情,偌大一座朝臣殿,比起天高水阔的众生相,终究还是太小了。”
宋南曛发着烧,只懵懵地看着梅砚,觉得梅少傅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更多的道理也想不明白了。
宋澜却是明白的,他抬头,透过客栈中小小一扇窗户,看向这座弥漫在春雨里的吴兴城,少见地叹了口气,“天高水阔,众生艰难,这雨何时能停啊。”
语气老成,那清疏之态,竟有几分像他的少傅梅砚梅景怀。
雨终究是没停,宋南曛喝过药以后慢慢退了烧,脸色也好了许多,宋澜才回房补了个觉。
这一觉就睡到下午,梅砚揉揉他的头发,声音和缓:“青冥,沈大人回来了。”
宋澜应声睁开眼睛,这一觉有三个时辰,他的精神彻底养了回来,意识迅速回拢,问:“吴垠的事情了结了?”
梅砚点点头,“差不多了,沈大人问你何时能屈尊去趟县衙?”
宋澜从床上爬起来,“朕这就去。”
沈蔚办事十分靠谱,不过一日夜,就把这些年来吴兴地界的庶务查了个一清二楚,这其中包括吴兴这些年的收成、江南一带的采买、吴垠的师爷搜刮的民脂民膏,以及百姓们过得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桩桩件件,事无巨细。
宋澜坐在县衙里,由衷感慨了一番沈蔚的办事效率,而后便被案卷中一笔又一笔的赃款气了个头昏脑涨。
吴垠这一身肥肉,的的确确是被民脂民膏养起来的,他在吴兴知县这个位子上一任六年,从先帝还在的时候就占据了一方父母官的位置。六年来骄奢淫逸,遇事无所不用其极,百姓的死活全然不管,地方官员送上来的银子却照收不误。
廖华从他家里搜出来的银子装了满满三箱子,十几个禁卫一起抬才勉强抬动。
这些事情虽气人,但也在预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吴垠前些日子送了不少银子给江南巡抚刘岑安,两人私交还不错。
就是那个卷了铺盖跑了的刘岑安!
宋澜捏着那本账簿,一手敲了敲桌子,“吴知县,不顾百姓,贪污受贿,朝律不容,这是死罪。”
吴垠跪在堂下,浑身不住哆嗦。
宋澜又道:“但你若能把刘岑安的去向给朕交代清楚,朕可以考虑饶你一条命。”
吴垠早就被吓破了胆,短短几个时辰里把县衙上上下下的人都卖了个遍,此时哪里还估计刘岑安是谁,一听说能被饶命,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陛下容禀,据,据微臣所知,刘巡抚他似乎……还在钱塘!”
不等宋澜说什么,一旁的廖华先皱了皱眉,抬腿就踹了吴垠一脚,“谁不知道江南一带水涝成灾,巡抚私逃民怨四起,他还能留在钱塘?”
吴垠被踹得起不来,哼哼唧唧半晌,才算是喘匀了气,求饶:“陛,陛下明鉴,事到如今微臣再不敢欺瞒陛下,前些时候钱塘遭了水涝,刘巡抚便传信给微臣,说他要离开江南,让微臣接应一二,可微臣派人在钱塘等了数日,也没见到刘巡抚的影子。他,他似乎……一直就躲在钱塘。”
宋澜倒是怔了怔,刘岑安罪过不小,若是被朝廷抓住了,必然是没有好果子吃,在此之前宋澜已经派出去三批人马去抓他,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难不成这人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从一开始就藏匿在钱塘?
“有点意思。”
宋澜起身,不再看吴垠,只吩咐立在一旁的沈蔚:“沈卿啊,这人就别往盛京押送了,来来回回的劳民伤财,朕一言九鼎饶他一命,其余的你依着朝律办便是了。定罪以后将案卷送回盛京,让左相和梅尚书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