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素之又道:“张元真、赵德充二妖道既不能修疗病之术,又不能务药石之救,妄说祸祟,使我君父不能益寿延年。其召集奸党,残灭良人,使我诸王无立足之地,以至昔日晋王谋逆无道。此二人是侍中所荐,是不察?亦或有意害我君父耶?”
刑部尚书禀道:“按律谋逆大罪,当斩。”
高素之话锋又是一转:“可崔闳毕竟是孤的舅父,何至于此?此事由三司共治,不可使人蒙冤。”以崔闳的罪行,最轻也得是流放,主意已经定下了,她要借此再打探朝臣们的态度。
东宫朝堂里,高素之没有停留太久。
等到慕容观、崔闼两人回禀将涉事之人尽数下大狱后,高素之便起身前往太极宫甘露殿中。
甘露殿中的泰始帝已经被崔元元带来的惊天消息震得晕眩,太医署的官员们手忙脚乱地将泰始帝从鬼门关拉拽了回来。他瞪着一双怒眼,神色似是能杀死人。阴冷残毒的眼刀往崔元元身上甩,喉咙中除了嗬嗬声就是不间断的骂语。
殿中伺候的人低眉顺眼,仿佛没听见。
崔元元也不痛不痒,旁若无人地跟着王映霜说闲话。等到高素之大步进入甘露殿中,她的面上才浮现一抹轻快,问:“没事吧?”
王映霜直勾勾地凝视着高素之,恨不得迎上前去,只是皇后尚在,只能压住内心翻涌的情绪,满怀期待地看着逐渐近前的人。
“无事,已经解决了。”高素之扬起了一抹笑容,没有说太多。她朝着床上僵着身体试图坐起的泰始帝走了两步,低头看着他道,“圣人且放心,乱臣贼子未曾打入太极宫中。”
泰始帝揪着被褥,眼睛鼓得像青蛙,到底谁才是乱臣贼子?!他的太子——竟然是个女人,他就这样被皇后欺瞒了二十来年!
崔元元看也不看泰始帝,只是道:“圣人欲比迹洪古,希风太皇。”
高素之轻叹一口气,垂眸道:“阿娘,此事不急,待朝中乱象平去后再说。”
高慕之早已经身死,勋贵们没有依靠,当然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发难。此刻的乱象,除了魏王一党,还能够有谁呢?崔元元神色僵了僵,眉眼间浮现出几分忧虑来。她道:“崔闳怎么知情的?”
“他说是燕国夫人。”高素之摇头,身份的揭穿比她计划得要早。好在她准备的武器有足够的威慑力。仅仅靠什么“天命”“功业”可不成,最终还不是得看武力吗?要压服的是朝臣和士人,至于百姓——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连县令都不闻,何况是天子?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崔元元又问,其实走到这一步,也有她们的逼迫。为了保住两个女儿,她决定舍弃高望之这个儿子,可真到了要论生死的时候,她的心中难免有如刀割。
高素之道:“儿昔日所言皆作数。”顿了顿,又说,“只是舅父那边——恐怕不大好处置。”有见诸王谋逆未曾被赐死的,可不曾宰臣兴兵能得活。当然,她也不希望崔闳活着出大牢。
崔元元沉默良久,低声说:“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阿娘。”高素之轻轻地喊了一声,面上流露出几分歉疚之色来。崔皇后帮她良多,可要对付的却是她的亲人,在这一点上,毕竟有所亏欠。可她还是要继续走的,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而给人留下机会。
“我无事。”崔元元道,她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早知该有这一日。你尚有要事要忙,不必忧心我。”
高素之的确有许多事情要做,她不能在皇后的身边侍奉。朝着王映霜看了一眼,眸光交汇间,王映霜已然心领神会。她柔声道:“我在宫中陪着皇后殿下。”
小半日的动荡就那样过去,首犯、从犯都被扔入了大牢中。
可崔闳那番关于高素之女身的议论就那么传了出去,在长安闹得纷纷扬扬。那些大放厥词的都是些有点闲钱的士人,满口之乎者也,说甚么“此事从未见”。
不过东宫也没有任由各种流言持续发酵,她的人马早已经融汇在人群里头,一说是高素之的天命,二说是高素之的功业,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天是可敬畏的,而粮食又是立身活命之机,一切都是东宫所赐,日后或有更多好处,那他们还有什么不满的?反正再怎么议论,皇位都不会掉到他们的头上。
除了引导朝野的舆论外,高素之又重新任用了在泰始帝时辞官的慕容绍,以及东宫出身的将领。这是为了应对一些心怀不轨的宗室,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不会听“天命”那套说辞,只会觉得连女人都能当皇帝,他们凭什么不能?
平阳公主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