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皮影洒落,于地面投映出了栩栩如生的倒影。
她便仿佛又见到了那名黠慧而聪敏的女子。
过往的桩桩件件自眼前浮现,与昏蒙的光影交织成了一出宛如梦境的戏曲。
直至皮影彻底坠落在地,脑海中的画面方定格在了吻来的身影间。
“……江霁月,你在做什么?”
“你为自己所下的毒中不是掺入了尝情草么?难道胥娘心悦之人并非是我?”
“……”
“胥娘莫生气,否则毒素进入脏腑便当真回天乏术了,此次算我输了,师姐心服口服,快告诉我解药究竟在何处?”
……
沈槐梦闭了闭眼,握剑的手再紧了一分,指节隐约泛了白,出口的话语声交杂了痛恨难言的深晦。
“师尊从来眼里只能看到她,就连这谷主之位也是她施舍于我,我何须她如此惺惺作态万般可怜?我不过想让她与我再比一次,正正当当败于我手下。”
片刻沉寂。
再未出言的人轻声开了口。
“您错了。”秦知白拥着心上人的身躯,低垂的视线自始至终未曾抬起,“师姑从来并非可怜施舍,她只是相信自己未曾看错。”
话音落下,曲尘霏将手中带来的书册与留信递了过去。
“这是江师姑前往图南前留下的信物,亦是她未能送出手的贺礼。”
沈槐梦停滞一会儿,缓慢伸出手,接过了眼前的书和信。
略有些怔然的目光扫过信上文字,随即看向了已故之人本想要送予她的贺礼。
因着书册于夹层中封存太久,边缘已显出了些泛黄的痕迹,而其上字句却仍旧明晰如新,她曾经熟稔于心。
——《大医精诚》。
这便是江霁月想要赠予她的谷主之礼。
她留给她的不过八个字:
为医之道,莫负初心。
沈槐梦沉寂许久,手中剑丁零掉落于地,紧抿的唇线隐约已渗出了血,她紧握住手中书册,呢喃的话语声似悲似喜。
“大医精诚……大医精诚……”
梦呓般的低语落下,她垂下了手。
“是我输了。”
余音未散,沈槐梦蓦然转身抓过了楚流景的身子。
秦知白面色一变,拔剑便要上前,而曲尘霏却急急拉住了她的手。
“等等,师尊好像是在为阿锦姑娘解蛊。”
浅云色的身影盘膝而坐,抬指点上了身前人几处大穴,数枚金针随之刺入了楚流景胸口,沈槐梦抬掌一拍,将楚流景调转过身位,凝聚了内息的双掌便推掌打向了她身后。
内息散逸,四周气海涌动,二人身周仿佛出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如此沉凝的气氛叫旁观几人皆不敢出言擅动。
日色推移流转,飘摇的云海起伏变幻。
不知过去多久,昏迷之人面上涌起了一层潮红,眉梢眼角蔓延的蛊印渐渐褪去,一股黑气沿着心口自颈间上涌,令她猝然喷出一口血肉。
“阿锦!”
内息尽散,一团跳动的蛊巢连着模糊血肉暴露于天光之下。
沈槐梦发丝尽白,转首望向远处遥遥可见的鹿梦潭,目光凝定许久,忽而手执金针刺入了自己心口。
吹来的风卷起了一旁飘落的皮影,犹如告别般自她眼前飘摇着掠过。
她望着皮影间亲手凿刻出的痕迹,衰惫至极的身躯朝后倒去,嘴角轻动了动。
“……我……赢了……”
“师尊!”
“师祖?!”
……
……
流光易逝,充溢着年节喜气的冬日转瞬即过。
药王谷发生剧变。
谷主沈槐梦为救伤者不惜耗尽自己一生功力,以致记忆全失。
如今药王谷暂由弟子秦知白与曲尘霏一同打理,下一任谷主人选悬而未决。江湖上盛赞沈槐梦救死扶伤之举,不少百姓亦为她在城中药王祠修建起了塑像,尊称她为杏林国手。
又是一年春三月,药王谷中百花皆已齐齐盛放。
秦知白来到水月湖,望着坐在桌旁苦读医书的人,将带来的汤药放至桌上,轻声道:“师尊,该喝药了。”
“嗯?”沈槐梦抬起了头,对着来人的脸看了好一阵,随即看向了别处,“师姐呢?”
秦知白道:“江师姑外出行医,还要过些日子才会回谷。”
沈槐梦皱了皱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还有三个月便要夏考了,她竟然还未回来,恐怕是又在外边贪玩忘了时候,真是不成体统。”
她拿过药碗一口饮尽,而后又低下头认真看起了医书。
秦知白收捡过空碗,不欲打扰她看书,转过身正要离去,却听身后人忽而再开了口。
“你说她这般不误正事,此次夏考我定能胜过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