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般说,柳依依眉心皱得更紧了些。
“你本就身子弱,又目不能视,我怎可能将你一人留在山上?”
楚流景摇了摇头,“我少时曾有一段时日与现下一般双目不便,能否视物于我来说其实并无太大区别,何况短短两日恐怕难以寻得青阳秘宝,而我已至力竭,若与你们一同返回山下,或许再无力气能够登上山去。”
“不行,就算你能上天入地都不行。”
柳依依断然否决了如此提议。
“我十八骑之人绝不会将老弱病残独自留在危险之处,你若无法下山,我们与你一同留在山上便是,我们此行同来本就是为了确保你安全,倘若危急之时便将你一人抛下,我又有何颜面再率领十八骑姐妹?”
未曾想自己有朝一日竟被列为老弱病残之流,楚流景怔了一会儿,禁不住垂眸笑起来。
不待她再出言,一只灌满了热水的水囊被递到她手中,柳依依往火中又添了一块木柴,随意拍了拍手,便下了定论。
“我既然答应了与你来此,便不可能做出将你舍下之事,你莫要再想些独自一人逞能的念头。夜里凉,你早些进账中歇息,养足精神明日好继续赶路,否则若中途你力不能支晕了过去,我们便不得不提前撤回山下了。”
“知晓了,柳少当家。”楚流景笑笑着应下,便起身走入了搭好的幄帐中。
夜色愈发幽静,四周偶尔响起低寂的虫鸣,泠泠的溪水自不远处蜿蜒而过,几名飞骑分散于周遭守夜,脚踩过草叶发出的沙沙声叫入夜的草原更显静谧。
楚流景躺在帐中,耳旁是隔绝于外的北风,林中依稀传来三两声鸮啼,她听着这般松风流泉,脑海中却下意识浮现出了那个多日未见的身影。
卿娘到云中了吗?
她现下在做什么呢?
见到自己这般离她而去,她可会失望至极,往后都不愿再与自己有任何牵扯了呢?
晚风呼啸着刮过,隔着幄帐与朦胧不清的耳朵只剩了些微哀鸣,躺在帐中的人微侧着首,明明暗暗的火光落于眉间发上,令苍白的面容也映了几分和暖温柔的光晕。
还有两月便将到新岁,千里外的不周城中想来已开始准备年节。
她与卿娘成婚便是在正月,彼时她心中无情,卿娘于她亦无意,二人简单置办了婚典,于黄昏暮色中拜过天地,共饮礼酒,虚情假意地扮着一对恩爱夫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假戏真做,她竟会当真爱上了蓄意接近的那名女子。
楚流景轻抚过空荡的手腕,近旁篝火又响起一声木柴燃烧的爆裂声,恍若除夜时响至天明的爆竹,叫她不觉又怔然出了神。
要到年节了,每年正月前日云梦泽中都会放水灯,传闻相爱之人于岁末同放水灯可得云君庇佑。
倘若此行自己能够活着回来……她还愿意同她一起去放灯吗?
缥缈的思绪沉入夜里,跃动升腾的火焰舔舐着夜色,将无从得知的问询也烧成灰烬。
一声狼嚎忽而响起,于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尖利,接二连三的啸声在草原的另一端发出应和,叫柳依依凝了眉目,抬手握上了腰间弯刀。
“草原上狼群不少,都警醒些,将马全数绑上护腿,若有任何异样便吹响骨哨。”
“是。”
听得外边响动,楚流景掀开帷幔,侧首望了一眼声响传来的方向。
“可是有危险?”
见她尚未入睡,柳依依放缓了语调,安慰道:“狼荒草原本就野兽众多,如今将要入冬,这些狼或许是在围猎捕食,也不必太过紧张。”
楚流景微蹙了眉,心下不知为何总有些莫名而来的不安,方才此起彼伏的嚎叫如今已不可闻,再听了一阵远处吹来的风声,她方放下帷幔,握着已有些褪色的五色绳慢慢闭上了眼。
翌日。
卯时过半,天色已蒙蒙发亮,朝晖于草原的尽头徐徐升起。十八骑熄了火堆,将帐篷拆下收好,一行人重又整装待发,预备往迦莲山上行进。
游也打着哈欠照例来为楚流景问脉,昨夜的狼群叫她提心吊胆了一夜未曾睡好,发觉身前人亦有些疲倦,想来夜里睡得并不安稳,她拿出银针为楚流景施过了针,嘟囔一声。
“还说是江湖人,被几匹狼吓成这般模样,与我又有什么差别。”
听着这般不冷不热的话语,楚流景并未解释,只道了一声谢,便往开阔处上马准备出发。
因着昨夜狼群袭扰,所有马匹皆绑上了尖刺护腿。
众人驾马往落日河谷的方向进发,由于前两日方落过雪,河谷上方皆被积雪掩盖,松软的覆雪极易引发大雪崩塌,因此她们须得沿着两侧谷坡绕道而行,待穿过河谷,再弃马朝山上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