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状若癫狂的人身躯一僵,登时如卸了力一般软倒在地,唯余发红的双目仍是失神地望向天际。
燕回按着手腕缓缓收了刀,低眸看向乞儿胸口那几枚细如毛发的金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药王金针?”
于习武之人来说,药王金针珍贵无比,据传只要有人手握金针,无论何时何地何人,药王谷都会倾尽全力替此人救回一命,可谓是武林中人的一道保命符。
而当今世上,有资格使用药王金针之人,除了避世于药王谷不出的谷主沈槐梦以外,便只有她的嫡传弟子,被江湖众人奉为灵素神医的秦家小姐,秦知白。
惊讶声四起,一片喧杂中,一道素淡身影自道旁马车内走出。
那是一名戴着帷帽的女子。
她穿着一袭松霜绿外裳,腰佩药囊,白纱掩面,令人无法得见其真容。
四周一片狼藉,而一步步行来的身影却似松下云鹤,孤清沉静,仿佛将满目杂乱俱都遮蔽过去。
“秦姑娘。”燕回唤道。
秦知白行至乞儿身前,取下金针后,喂他服下了一粒药,“将他双眼蒙住,带至避光处,约一个时辰后自会慢慢苏醒。”
带至避光处,莫非此人畏光?
燕回眉目微凝,依言照做,令手下寻来了一条黑色系带将乞儿双目遮住。
不多时,就见方才还狂躁暴戾的乞儿在遮住双目后面上神色逐渐平静下来,紧绷的四肢也慢慢舒展开,再不似先前躁动不安。
见此法果然奏效,她着人将乞儿带走,回身向女子拱手一揖。
“多谢秦姑娘相助,只不过此人症状蹊跷,我心中仍有些疑义,如若秦姑娘不嫌叨扰,待审过此人后,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秦姑娘。”
秦知白并未推辞,“燕司事自可来楚家寻我。”
再一颔首,两人就此拜别。
头戴帷帽的女子自人群中返回马车旁,一只纤长白弱的手自车帷后伸出,似要扶她上车。
她眉目微垂,只虚虚搭了伸来的手一把,在上了车后便松了开,而后身影隐没于车帷之后,再看不见。
车轮滚动,嘈嘈声徐徐远去。
直至马车驶过长街拐角,围观众人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私语声响成一片。
“方才那是秦神医吧?”
“这般出神入化的医术,定然是秦神医!”
“听闻秦神医与新婚夫君毫无感情,不过是为了保全秦家才被迫嫁与此人,看来果真如此。”
“如此佳人,真是可惜可怜。”
一阵慨叹声落下,围拢的人群终于渐渐散去,河畔还归平静。
茶楼外,手执银鞭的少女收了软鞭,看着马车走远的方向,透亮的双目中眸光闪动。
秦姐姐!
第002章 云鹤
云鹤
行驶的马车穿过城中街市,沿青石板路徐徐前行,终于停在了城南一处宅院外。
宅院僻静清幽,门外匾额上书楚宅二字,院内有几丛青竹探出墙头,与檐上三两落花相映成趣,瞧来格外清微淡远。
候在门外的阍人见几人归来,当即上前牵住了马,朝车中人道:“二公子,大小姐回来了,知道您与夫人今日归来,现下正在正厅等您。”
须臾停顿,几声咳嗽落下,温和低弱的话语声自车中响起。
“我知晓了。”
下一刻,车帷被从内掀开,幽微光影洒入车中,落在了一张孱弱病白的面容上。
眼下已是初春,而车中人却仍披着一件素白的狐裘披风,过分纤瘦的腰身被包裹于裘衣之下,容颜清弱,便似缀了一夜风雨的清莲,总透着几分摇摇欲坠的单薄。
楚流景走下马车,转身向身后人道:“我去换身衣裳,这段时日归宁路遥,卿娘一路辛劳,便在房中好好休息罢。”
听他这般说,秦知白也未曾多言,略一颔首,便下了车径直往院中行去。
徐徐走入宅中,楚流景将身上披风解下,边缓步前行边向身旁下人问:“长姐是何时回来的?”
下人接过他手中披风,回道:“昨日夜里才到,只是好像为了处理公务一夜未眠。”
楚流景点了点头,“令东厨备一碗补气凝神的药粥,待会给长姐送去。”
“是,二公子。”
回到西院,他换了身轻便些的长衫氅衣,尔后来到另一处厢房外,朝门外洒扫的侍女问道:“夫人可在房中?”
侍女答:“方才瞧见夫人去了后院。”
“好,多谢。”
沿着庭院内侧的长廊朝前走,行过栽种了翠竹的青石小径,楚流景来到后院月门外,抬目望去,便见到了于亭旁池边相对而立的一人一鹤。
清风徐来,吹得鹤羽轻动,先前以纱掩面的女子已摘下了头上帷帽,日光照耀下,那张清雅绝尘的面容再无遮掩地露于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