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清泠的话音已平静响起。
“放她和阿景离去,我同你回秦家。”
“卿娘!?”楚流景蓦然看向她。
秦知白未曾与她相视,只握紧了手中剑,继续道:“你想要的是十洲记图眼,图眼已不存于世,唯有我知晓其中所有内容,我和你走,不必牵累他人。”
染了血色的墨羽微微飘动,和殊缓慢抬了眸,模糊的视线自长桥上望去,指尖一点点蜷起。
“小姐……”
秦溯微垂了视线,眸光浅淡地望着一旁身影。
“我同你说过,想要的东西,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不会被人夺走,拱手让人是世上最为愚蠢之事。这是我最后给你的一次机会。”
她回过首,映了余晖的左眼略显暗淡,话语声仍是低缓。
“我已没有多余的耐心,卿儿。和殊到底曾为你出生入死,意图犯上已是死罪,念在她忠于你之心不假,我可以让她再同你说几句话。”
说罢,她略一侧目,示意身旁的巡武卫稍稍松开手。
略微脱了禁锢的人身子一松,向前趔趄了一下,染了鲜血的双眼缓缓朝旁望去,便撞入了那双深不见底的幽邃瞳眸。
秦溯从来未曾真正信过她,所谓的东门埋伏不过是故意诱导她的话语,她断定了她会在知晓东门有伏兵后选择走水路而退,从带她回秦家开始,这便是一场布局已久的阴谋。
知晓眼前人已觉察了自己的意图,秦溯也并未表露出其他神色,只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卿儿总是牵挂你的,同她说些话,让她留下,我可饶你一条性命。”
和殊眼睫轻点,跌跌撞撞地站起了身,以往挺拔的身姿因着被挑断了脚筋而略显蹒跚,风声呼啸,将洒满鲜血的苍衣吹得猎猎拂动,而她望着落日残照下的那道身影,耳旁便恍惚又响起了昔年的话语声。
“你和我走。”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喜听人在我面前自称奴仆。”
“人虽迥异,而万殊为一,往后,你便叫和殊。”
……
她出身低劣,本只是被关于笼中受人挑选的人畜,是小姐向她伸出了手,给了她一隅安身之处,告诉她何谓“万殊为一”,教会了她凭自己的本事将性命握在自己手中。
她花了五年时间,成为了秦家最为出众的鸩卫,守着那处早已无人居住的院落,等着不知何时才会归来的故人。
所幸,她总归还是等到了。
沾了血污的面容微微抬起,紧握的掌心松开,佝偻的脊背重又慢慢变得挺拔。
她是秦家的鸩卫,更是一把只属于一人的剑。
倘若她的性命将成为禁锢小姐的牢笼,她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斩碎那座牢笼,放小姐自由。
和殊望着江上飘摇的那点灯火,渐渐笑起来,天边将尽的最后一抹残阳落在她身侧,将鲜血淋漓的苍衣照得更加通红,仿佛汹涌燃烧的一把火。
她微微张开嘴,出口的话语声极轻,模糊的口型一字一句落下,依稀可见说的是:
“小姐,别看。”
话音消散的一刹,她骤然回过了身,反手夺过身后之人手中横刀,一刀划过了守在身后的两名巡武卫颈间。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所有鸩卫怔了一瞬,随即齐齐涌上前去,护在了四轮椅上的身影之前。
“保护家主!”
放箭声齐响,万箭齐发,冷锐的箭矢霎时接连射向了长桥上的那袭苍衣。
飞矢破体而入,溅出的血色令本就染满鲜血的苍衣更殷红一分,和殊踉跄着朝后退了一步,还要举刀再近前去,一柄青锋却蓦然刺入了她心口,令蹒跚的身躯微微一滞。
一息沉寂,刺入体内的剑再度抽出。
单薄的身影向后趔趄了半步,握刀的手慢慢松开,长风划过衣角,倾倒的身躯缓慢朝后坠下,模糊的双眼最后望了一眼残阳下遥不可及的身影,便一点点失去神采,随掉落的横刀一同没入了桥下江水中。
落水声响,聚拢的鸩卫重又散开。
秦溯望了一眼近旁洒落的鲜血,神色疏淡地转过了身。
“青冥楼楼主楚不辞勾结魔教,杀害四大派掌门,其胞弟楚流景亦有不轨之心。
“杀了楚流景,将小姐带回府,闲杂人等不留活口,莫要伤了卿儿性命。”
“是。”
坐于椅上的身影离开长桥,上了马车,于昏沉的暮色下逐渐远去。
数名鸩卫点水而过,落在客舟舟头,为首之人目视着眼前女子,手中长剑微微倾斜。
“还请小姐让开,莫要让属下难办。”
容颜苍白的人恍惚回过神,落于江面的视线缓缓收回近前,握剑的手微不可察地滞了一滞,剑锋缓慢抬起,却是丝毫未退地护在了楚流景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