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岩又“嗯”了一声,揉揉额角,眼神已经逐渐恢复清明。
她先是说:“世豪,你怎么来了。”然后又左右找了找钟表:“现在几点了,哦,九点半。今天早晨手术的病人怎么样了?”
周世豪就略略笑起来:“我看你是好了,思路很清晰。”
这样说着,他将剥好的橘子瓣放在芳岩手里:“是你们科室的秦志雄秦师兄给我打了电话,他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也是他接管了你的病人。”
芳岩“噢”了一声,将橘子接在手里,停了一下,才说了一声“谢谢你”。
这样怔了半晌,她又说:“麻烦你了。”
“真不用这么客气,”周世豪说,“你一个人在华平打拼不容易。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是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也算能多一个同城的人有事互相照应。”
芳岩看看周世豪,对方的神情很礼貌,但也诚恳。她点了点头。
窗外朝阳初升,日光清白,安静地普照世间。
一时间,芳岩没再说话,周世豪也没有。
这样安静了一会,周世豪轻轻地叫了一声:“芳岩。”
“嗯。”
“我想冒昧问你一个问题。”
“嗯?”
“……”周世豪迟疑一下,还是直说,“你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因为我们分手的事,是不是?”
“什么,”芳岩一愕,脱口而出,“怎么会,当然不是。”
周世豪又笑了:“我也觉得不是。芳岩。”
“啊。”
“这么久了,我也算是有一点了解你吧。”
“……”
“你每次心里有事的时候,”前男友慢慢地说,“就会像今天这样拼命工作。”
“……世豪。”
“你只有依靠工作上的专注与劳累,才能迫使自己不去思考你不想思考的事情。”
“世豪,”芳岩打断他,“对不起,我现在不是很想谈这个。我有点累了。”
“你看,就是这样。强势回避。”
“……”
芳岩无言以对,周世豪略略笑了一下:“你不想谈心事,或者说,不想和我谈心事,我能理解,我也不是想强迫你打开心扉。但是,芳岩。”
芳岩没有应答。
周世豪笑了一下:“你自己心里要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只是逃避。你总得面对。”
芳岩还是没有答话。
周世豪走之前,将另一个剥好的橘子放在芳岩手里。
“你表面上看上去,是冷静沉着,内心坚定而又强大的一个人。”他说,“可是芳岩,接触久了,我常常觉得,你有的时候裹足不前,有的时候又泥足深陷。”
芳岩没有回答,周世豪低头笑了一下,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说这些不是要指责你。我只是觉得,有很多事情积压着不去处理太久了,它们最终会超过你的负荷,将你压垮。这些话我早就想说,可是我知道你其实不太愿意听。做男朋友的时候,我害怕说了会失去你,现在做回朋友,就算是给你一点来自朋友的忠告吧。”
13.2
秦志雄来看望芳岩的时候,她正握着两只已经有点干瘪了的橘子,望着病房的窗子出神。
“怎么,”师兄说,“在这举头望明日呢。”
芳岩恍若不觉,没答话。
“小芳。”
“……”
“芳岩?”
“……”
秦志雄绕到芳岩面前,打个响指:“李芳岩同学。”
芳岩一个激灵,如梦初醒:“师兄。”
秦志雄好笑地看看她:“怎么回事,跟男朋友分个手,魂都丢了?医生的工作还做不做了?”
“……”芳岩无意识地蹙起眉头,“跟分手没关系。”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于冷硬,芳岩放下橘子,匆匆地揉了揉脸:“对不起,师兄,是我情绪不好,没调整过来。”
秦志雄摇摇头:“不管是分手还是别的什么事,不能因私废公啊。做医生的,自己身体先坏了,还怎么救别人呢。”
芳岩沉默一会,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用,你对不起的又不是我。”
两个麻醉医生相对着沉默一会,芳岩说:“师兄。”
“嗯。”
“你是怎么做到的?”
“……”
“不被私人情绪影响工作,”芳岩轻声地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嫂子和你分开的那会?”
秦志雄一顿,微微地别过脸去。
科室里的人都知道,妻子和秦医生提离婚的时候,秦医生一个人蹲在顶楼的天台上,抽光了整整一包软烟。
烟抽完了,抹一把脸,回来接着上手术。
秦志雄站在芳岩的病床边上,扶着椅背慢慢地坐下。
“没什么做不到的。”他说,“我们宣誓过的,不是吗,芳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