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意外终究有几分扫兴,将方才一切欢乐惊喜按下暂停,顾衍誉和“胡守盟”也困惑得各自收手。
那图关心哥哥,低头说了几句什么,哈泰又来了兴致,他一点头,那厢平海侯便得到指令,口哨一吹,新的节目登场。
巨船已经缓缓悬停海面,缀在后面的无数只小船跟上来。
此时已近日暮,远远的东边海上铺着一层夕阳的金红,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快要隐入余晖里。每一条行船上都有天灯缓缓升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暖融融地映入人们的瞳孔。
哈泰问顾禹柏灯上写的是什么,顾禹柏说是祈愿的话。
平海侯负手于身后,凝视着冉冉铺就的灯河,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哀伤和深情。
哈泰的目光也被天灯吸引。
此时海面无风,大片大片的灯徐徐升空,在深蓝的海面投下影子,倒影也温暖明亮,乍一看去,灯河无际,一整片海洋与天幕都被点亮,一切美好得不真实。
过了许久,哈泰才缓缓回过神。
下层紧闭的舱门中传出隐约可嗅的血腥气,哈泰终于开始怀疑:“怎么还没有结果?”
平海侯往下层看去,舱门打开,浓烈的血腥气猛地扑将出来。一个身上带血,羌虞军打扮的人疾步跑上观景台,没有人阻拦他:“报——”
哈泰并不熟悉那张脸,他倾身向前,探究的意思分明。
同一时间,方才还会挡在他身前的好弟弟,不动声色向后撤去,而平海侯抽出了腰间软剑——
水从本该密封的隔板里渗出来,靴子被洇湿了。
小武官紧张得不停打嗝,在嘈杂的人声中,他下意识扭头去看那位大庆的大人。
没有人向他解释这条船上发生的一切,他只知听从那图王爷的命令行事。但心中也不由犯嘀咕,如此昂贵的一艘船,如果它出了问题,为什么没有人去修,就真的任其沉没吗?之前都好好的,怎么会严重到需要带着所有人撤出?
那……羌虞王呢?还有王爷和平海侯,他们竟不先走?
这种要出大事的预感令他心中不安,好在身边还有这位戴大人,跟着他就有了主心骨。小武官对他说不上熟悉,却下意识觉得他十分可靠。
戴珺侧耳听着动静,手向下一挥,示意他可带着人逐步撤出,乘小船离开。
有个华服的中年男人高声嚷着什么,他习惯了颐指气使,对于这种意味不明的安排断不肯接受。恐惧和未知让人群像烧开的水那样沸腾起来。
戴珺上前直接点了那人的哑穴,不知又戳了他身上什么地方,那男人软绵绵倒了下去,戴珺吩咐人三两下将其捆好,再拎到一边。
他语速不快,用地道的羌虞话对小武官吩咐,也足以让其他人听见:“不愿走的,就拎出来给别人让路。如果最后走不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听明白了么?”
小武官结结巴巴:“明,明白。”
人群骤然鸦雀无声。
他们在小兵的指引下有序地登上方才表演放天灯的小船,缓缓离开这艘正在沉没的巨轮。
哈泰发现他的气血运转出了问题,他饮酒吃东西时察觉略有阻滞,当时只以为是今日大喜过望引起了一点波动,此刻在刀锋所指之下,他终于意识到,那是因为他早已一脚踩入一场阴谋。
他用羌虞话呼喊他的十二卫。
顾禹柏的声音平静,无波又无情:“不用喊,他们都已经死了。你没有闻到他们的血么?”
没有他的同伴从那个修罗场中走出来,哈泰瞬间心神大震。刺客从未存在过,所谓“瓮中捉鳖”,是他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明着杀死了十个药人武士!
唯二幸存的药人武士与他一同暴起,然而有人比他们更快——
秦旭白一行人虽各有挂彩,但都不致命。
他们在瞬间做出了安排,就像预先演练过无数次那样默契。
沈迁和阳朔合力按住一个武士,秦绝与顾、姬二人一同杀向另一个,秦旭白与顾禹柏相对一眼,他在顾禹柏的指挥下冲向哈泰。
这位看起来不可战胜的羌虞王逐渐落在下风——
天灯越飞越远,温暖的灯火终于零星四散开来,变成遥不可及的星辰。海面上搭载了人的小船,无声而有序地离开。
有人想要探究巨船之上的真相,可惜船头太高了,哪怕极目远眺,头仰到脖子生疼,也只能看到船身上无边蔓延的黑色花纹。
顾衍誉想,他们当中大多人都不会明白是谁使他们免于一同沉没的命运,她想到戴珺,心头升起骄傲来。方才因为被踢出这场对战而起的郁闷有所缓解。
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顾衍誉甚至有闲情在心里叨叨两句姬雪照,起因是她和姬雪照的判断太一致,两人竟在关键时刻抢了对方身位。这可不是同桌吃饭时向同一片肉下筷子这样的小事,一不留神能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