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潜为这些裙子准备的首饰多到惊人,每一条都配了整套风格合宜的珠翠。顾衍誉一边对王氏积累财富的路数表示夷然不屑,一边禁不住感叹真他爹的识货。她非常确定随便卷走一件,都能过上一辈子吃喝不愁的生活,而此刻这些珍品挤挤挨挨在她面前铺开,宝光使她目眩。
顾衍誉轻轻叹气,挑出几件戴上,让重量尚在自己接受范围内。
她走出屋子时,王潜长久地凝视她,神情极为专注。
半晌,他忽然笑了:“我有时觉得这些精雕细琢的珠宝已经太完美,完美到没有哪个凡人能配得上它们,将来只能在匣中盛放。如今发现,它们会有一个好的主人。”
顾衍誉扬了扬眉。
王潜还在等她的反应,似乎这不够。
顾衍誉眨眨眼:“夸得不错,回头请你一碗甜羹。”
“好啊。”王潜笑起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顾衍誉心想,如果你没有站在这个位置,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王家人,或许,没那么讨厌。
王潜细细又将她打量一遍,说:“还少一根簪子。”
顾衍誉蹙眉:“会太重。”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兀自笑出声来:“这次不机灵。你若不缺,我怎么有借口送你?”
他接过揽月递来的长匣,那像是早就准备好的。顾衍誉没有伸手的意思,他便自己揭开,一根纯金的发簪静静躺在里面,顾衍誉认出了那个图案——龙锦葵。
顾衍誉初识珍宝时有人告诉她,不要以自己的审美去评价一个物件好不好看、值不值钱,若是里面门道太多记不住,就记一条——看起来越像是在为难工匠的手艺,越值钱。以这条标准,这支金簪价值不菲。
那簪子头部盛开一朵龙锦葵,外面以掐得极细的金丝镂空缠绕,看起来就像隔着鸟的巢穴去观察其中的一颗蛋;金丝又像是自这朵龙锦葵生长出的根系,再反过来保护着它。
顾衍誉眸光微闪,带家徽的东西,通常有特殊意义。
“祖母告诉我,做生意就看双方的意愿,更希望能成的那一方需要拿出更大的诚意。姐姐,说想娶你,我是真心的,所以我拿出最大的诚意。”他目光灼灼看向顾衍誉。
顾衍誉在瞬间心思百转,最后她说:“不是说哈泰最怕的就是它?戴这样的簪子,不会刺激到他发狂么?”
“唔,其实他未必认识,只是识得那种气味。不想戴你就先收着。”见顾衍誉不动,他有些许失望,又提起笑意来,“怎么了?它很值钱的,无论你想象得有多值钱,它的价值都一定大于你的想象。”
顾衍誉没再犹豫,长匣合起来,交给沈迁去收好。
秦绝发现最近这段时间他的内心活动比这辈子说过的话都要多。一会儿想,顾衍誉收下得多膈应,这不相当于定情信物了么?一会儿想,收下才对,收下好啊,姓王的随随便便出手就价值连城,这其中有几成是正经生意,几成是民脂民膏?收了还怕不够的。
不过秦绝的纠结也终于能到头,因为……上船的时候,到了。
这天王潜穿的是一件白色滚金边的衣裳,亦是重金织就的花纹,与顾衍誉身上那件相呼应。还压着银白色的暗纹,顾衍誉凝神细看了一下,他绣的不是蟒,而是龙。
羌虞没有真龙天子的讲究,哈泰更愿意别人说他是海神的儿子。
顾衍誉自诩没有受太多君君臣臣的观念影响,她自己对聂弘盛的恭敬也未必有多少,不过在亲眼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还是颤抖了一下。
姓王的是真的敢。
她的第二次震撼来自于“长乐未央”这艘大船。
若非亲临,只听旁人描述,大概谁都不能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奇迹。
顾衍誉用力仰起头,以目光去找遥远的船头。那一刻她觉得人是如此渺小。
船体由特殊品种的柚木构成,闪耀着黄金般的光泽。它的木料已足够光彩烨然,又因其簇新和庞大,使人在见到它的第一眼,便会被这种璀璨宝光摄取心魂。它不该说是一艘船了,远远看去,简直如同一座黄金打造的海上宫殿。
这种金光与阳光洒在海面的碎金融合在一起,恍若自黄金海中升起一座浮华幻城。
王潜仰头看它,毫不掩饰眼中的激赏。
顾衍誉在欣赏之余,眼中更多几分无法与他人分享的震惊与复杂。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背叛她,那么这船身上的符文,其中一部分代表着——“永镇于此”。
不属于人间的宝物,最终还会回到海里去。
“走吧。”顾衍誉先回过神来。
紧接着,他们就因要带上船的随从数量太多,而被小兵们温和地劝阻。顾、王二人自然不会让步,于是只能请说得上话,能拍板的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