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待胡青和羌虞各有伤亡时,顾衍铭再率领大军扫清战场,怎么看都是最划算的。
除了——
“会死很多人。”说话的是顾衍铭。
很诡异的,顾将军是个自己人和敌人都会喜欢的将领。自己人知道他会打胜仗,士兵们相信他不会让他们去没有意义地送死。
如果率军之将是顾衍铭,敌人知道即便战败,他们的家园不会被焚毁,城中的平民不会遭到奸淫掳掠。
这比单纯做个会打仗的人更难,当人手握力量时,“破坏”是更容易的事,控制好力度不波及无辜变得很难。
姬雪照苦笑了一下,又有些释然:“是在下小人之心。”
“不是这样的,”顾衍铭认真看着他,“姬先生所言是审时度势的妙计。只是办法是办法,而人有自己的立场和选择。”
姬雪照打量他,他身上有一种一眼可见的“柔善”,这般柔善放在顾衍铭身上,使得他更为可敬,无论对他的追随者而言,还是对他的敌人而言。
姬雪照在这一刻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另一个人,事实上有一脉相承的柔善,但她总要把那个部分藏得很好,好像被人发现她就会完蛋。必须得确认安全之后,才会小心翼翼地展露。那个过程也许要很多年,也许很多年都走不到最后一步。
走出帐中,蔡莘叫住了他,姬雪照停下,转头看到蔡莘一瘸一拐追上来。
“姬先生,多谢。”
姬雪照噙着意味不明的笑:“为何而谢?”
蔡莘不与他打哑谜:“哪怕在顾将军的军中,人也各有想法。很多人不说,但可能都想过为什么我们不等鹬蚌相争,去捡现成的便宜。这些话——”
姬雪照也爽快起来:“由我这个外人来说最合适不过。”
将士们会在心里犯嘀咕,有些话不会拿到顾衍铭面前。但捂着不说容易闷出祸事来,挑破了,再给顾衍铭一个机会说穿,人心里就不会生疑。
顾衍铭说,东南七镇不是胡青的国土,那里生活的百姓也是大庆之民,是他们的同胞。
一旦攻下南边七镇,羌虞有了进攻大庆的梯子。从任何一个角度而言,云渡的人与他们都是血脉相连,生死相依。
所以东南七镇被胡青架着去送死,他们无法置身事外。
顾衍铭当着所有人的面朗声道:“要打过去,还要速战速决拿下胡青控制住东南七镇,不能让他瞎指挥,让百姓去扛。”
“我们是大庆的军人,异族的兵刃不该落在百姓的头上,除非,大庆的将士已经死绝了。”
几乎与此同时,陵阳收到了来自那图的牒文,他需要有能代表大庆皇帝的人与他当面谈一次。
顾衍誉却生出疑惑,上一次接到来自洛莲的消息还是她跟那图成功取得联系,有这样的进展是说明她成功了?可洛莲自己呢,她为什么没有消息传来?
“你的沈兄也与她失去联系,是不是意味着她可能……”顾衍誉看向戴珺,眼中有一丝渴盼,结论未明前,她希望戴珺告诉她,洛莲会没事,只是她在胡思乱想。
而戴珺看着她,说话很轻,却很清晰:“是。”
顾衍誉垂下了眼睛。
她忽然意识到,戴珺给她一种她做什么他都会很纵容的感觉,他好像总是拿她没办法。
但其实他心中一直如镜,不该看她自欺欺人的时候,他也可以做一面最残忍的镜子。
“此时那图自己发来牒文,他也会冒很大风险。”如果洛莲无事,从洛莲联系他们的渠道传递消息,会更隐蔽,他没有暴露自己的必要。
“我不信,”顾衍誉抬眼,眼中极有侵略性,她完全否认了洛莲出事的可能,“如果那图不是真心要跟我们合作呢?他可能只是他兄长的狗腿子,兄弟合伙给我们做的局,就无所谓隐不隐蔽。”
她语中带刺,戴珺却审慎地点头:“确有这样的可能。”
他太平和了,沉稳到顾衍誉没有发作的机会,她只好顿住,眨了眨眼。
戴珺歪头看到她这般模样,有点好笑,往她近前走了一步,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
顾衍誉余怒未消,猫不是狗不是的,焦躁无处可去。戴珺微微躬身,与她视线齐平,目光是悲悯的、懂得的。两人的呼吸变得很近,她又嗅到那种浅浅的冷香。于是顾衍誉心头的烦躁得到了很好的安抚,她只是假模假样一撇嘴,下一瞬戴珺伸手,抚摸她的唇……
多猜无益,与那图见上一面,自会得到答案。
涉及外务,皇帝毋庸置疑要把这件事交给戴珺。戴珺还是为数不多,能通羌虞话的人。
为了不耽误时间,约好各自出发,在合芜碰面。顾衍誉有很多疑惑,也担心有诈,要她在陵阳等消息太难,她想同去合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