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铭对他们简单回过礼,而后开口道:“阿誉不争气,给你们添麻烦了。家中还有要事,我先带他回去,改日再与二位贤弟叙旧。”
顾衍誉一听大事不好,连忙向那两人投去求助的目光。顾衍铭哪里给他做小动作的时间,鹰爪似的手已经抓上了他细白的手腕,直把人拽得个踉踉跄跄,瞧着越发现眼。
戴珺目光一直落在二人身上,他手里扇子一动,似乎正要说点什么,这意图太过明显,被身边的严柯觉察,严柯先上前一步,递给顾衍誉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笑对顾衍铭说:“顾大哥请便。”
戴珺跟着清咳一声,手中扇子转了一圈又在掌心收好,转而郑重道:“家事要紧,我们改日再叙不迟。”随后有些促狭地看了顾衍誉一眼,顾衍誉哀嚎一声,连一个幽怨的眼神都来不及递出去,便被顾将军提着后领拎到马上。顾衍铭自己也跟着上马,马鞭一抽,高头大马带着兄弟二人扬尘而去。
那接风的仪仗也不用说,主角都走了,吹吹打打自然跟着停下,在领头人的指挥下,安静有序地撤出人群。皇帝只说要给顾将军接风,可没说如果半路遇到这破烂家事还要不要继续。因此这接风也就草草收场。
一场热闹就此散去,唯余鞭炮燃放过后的气味,还带一点喜庆的余温。
人群中的编排没停,丑闻和笑话向来比功绩传得远,顾家三公子,不务正业,好人家不敢嫁女给他。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每年求娶歌姬洛莲好几回,是陵阳的年度余兴节目。而每每又求亲不成,不仅要被下九流的歌姬当街奚落,回家还得被爹和兄长禁足或者胖揍一顿。借着这个由头,还能再接着说起顾衍誉一连串的败家离谱事迹。这是个好热闹,比将军凯旋这件事有看头。所谓“功高震主”“盛极必衰”的编排话,还没来得及编完全,就被这现眼东西晃碎了一地,人们各捡拾一点乐子,编排一个败家子比妄议国事似乎更有趣和安全。
秦绝看着马蹄扬起的烟尘若有所思。
他的袖中拢了一张拜帖。片刻后,他转了个方向,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那位顾三公子的庄子上,他决定正式去求见他。
戴珺长身玉立,目光落在渐次散开的人群,将周围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那是一双生得相当漂亮的眼睛,如果落在画上,大约会让人想到冶艳这样的形容,但他本人有一种极清隽的气质,使得那双眼睛在看人时,多了几分通透和悲悯意味。
此刻他看向顾衍誉被拎走的方向,眼波微微一动。
顾衍誉很有趣,严柯对顾衍誉的态度更加有趣。眼高于顶的严家二公子,家世显赫,结交朋友全凭喜好,即便是显贵的后代如果不对他的脾气也难以巴结上,但这么个有亡赖之名的顾衍誉竟与他能成至交好友。
陵阳城内近日的第二件大事,是不久前与顾家有关联的门生捅出江南官场的贪墨案。因为数额之大,牵涉之广,使朝野震惊,几乎将严家和建安侯的势力大把拖下水,局势如此微妙,这等丑闻却似乎没有对严柯造成影响,也丝毫未波及他和顾衍誉的关系。
戴珺折扇收在手里,开口试道:“方才顾大哥那样子瞧着委实是气得狠了,怎么拦着我说情?”
严柯一笑,似感叹:“他那个惯会讨人欢心的性子,顾大哥既没有当街训斥,回了府上,关起门来,未见得能下得了手。”
戴珺眸光轻轻一垂,想起父亲戴文嵩对顾衍誉的评价:“他未必是顾家唯一一个纨绔,倒可能是顾家唯一一个继承了顾禹柏那只老狐狸的狐狸血的人。”
话分两头。那边主角和看热闹的都散了去,这边顾衍铭的高头大马带着顾家两个公子回来了。顾衍铭粗鲁地把顾衍誉从马上拽下来,然后把缰绳交到随从手里,径直擒着弟弟进了内院。
一进顾家府邸,顾衍誉就换了个人似的,敏捷地从哥哥手里跳出来,顾衍铭脸上也不见怒意,而是慌忙去瞧顾衍誉的手腕:“方才我下手是不是重了一些?“顾衍誉闻言,狡黠一笑,混不在意地把手背到身后去:“做戏就是要能骗得过别人,不用力气怎么行?”顾衍铭听他嘴皮子耍得利索,却仍旧不放心,探过身子向他身后看,顾衍誉有意不让他瞧,于是灵活地避了开来,一来二去,两人颇有要斗上一斗的意思。
顾衍铭来了兴致,伸手去擒他,顾衍誉往后一仰顺利躲过兄长的手,紧接着两脚蹬上了院中的老槐树,得了借力,往回廊处跳将过去,抱着一根廊柱,回过头来,对顾衍铭笑道:“让我看看,多日不见,哥哥功夫进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