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誉想了片刻,自己先摇头:“直觉吧。我也说不上来。我所知的谢长忠似乎没有这么‘热心’。但也难说,老派的将领都一样,对顾家不假辞色,我跟他接触也少。你们如今绑在一条船上,他更上心也说得过去。”
谢长忠在聂弘盛还是皇子时就很欣赏,为臣则更是忠心。如此忠直的一个人,乍看跟戴文嵩有些相似。
但不同的是,他戍卫皇城,皇帝相当于把性命交托在他手里,再怎么不想听他劝谏,也不会像对戴文嵩那样说冷淡就冷淡。
戴珺若有所思:“我原在想,眼下皇城封禁,唯有谢将军出入自由,你担心姐姐,是不是该让他去探望……”
“不,不要提,”顾衍誉脱口而出,“我希望他看不见顾家……”
“你很不放心他?”
“只是……毫无根据的揣测,你也知道的,我总是不把人当好人。”
戴珺瞧她的目光却认真,显然没轻易放过,还在细想她的话。顾衍誉笑了,凑过去:“嗳,你就这么偏信我啊?”
戴珺坦诚:“你说的,我总会多想一想。”
笑容在她脸上扩大,眉眼都弯弯,看起来有如一只餍足的小猫。
戴珺情不自禁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做完这个动作,他意识归位时略略一顿,顾衍誉笑:“做完了知道害羞啦?”
成功惹来戴珺脸红。
他清咳一声,希望顾衍誉看着自己,又羞于被她如此注视,强装正经:“咳,再跟我说说你的直觉。其实,并非偏信,是我想起有一年顾将军得胜归来,有人问他如何判断出那两条岔路中选右边一条不会遇到埋伏,顾将军也曾回答是直觉。是顾家人的直觉都很好吗?”
顾衍誉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问题,她猛然联系起那个关于先祖古尔加·勒德的传说。
“也许你猜对了,还有这里,”她指指自己的耳朵,“哥哥比我用功,他的耳力赶得上专门修习‘地听术’的能人,不必趴在地上借助工具,也能听出遥远的行军之声。不过我爹不是这样的,他的五感甚至比不得常人敏锐,也讨厌我们用直觉做判断,总说要用脑子。蒲叔说……这一点我们跟母亲更像。”
提到母亲的那个瞬间,顾衍誉眼里划过黯然。
但她很快收拾了自己的心情,一点痕迹没露,拉住戴珺的袖子,甜蜜蜜地说:“等眼下的事结束了,我再慢慢告诉你这些。”
“好。”他喜欢顾衍誉跟他谈论往后的事,说起“来日”总会让人觉得日子有盼头。
两人继续说下去,眼下只是分析出最有可能跟着一起反的是苏埠守军,顾衍誉却始终认为这成为不了他们的底气。就算云渡的胡守盟也会支持宣王,在那么远的地方,纵有些声势,大军也很难翻山越岭地过来。
她也不认为宣王是打算掌政期间好好表现,让众臣都心悦诚服。哪怕宣王糊涂,王家也不会天真到相信有“万众归心”的说法。若金銮殿上站的都是一心为民的直臣,那他们还争个什么劲儿,实际是这些出身世族的朝臣利益所在各不同,君主只有“贤明”是远不够的。
“不单是表现,他们还在借机清洗势力。”戴珺说。
陵阳这些官员,说完全干净的少有,只不过有些犯了事也会被保下。
好比有个叫郭槐的巨贪,他同时也是个有能力的官。当初被人告发时,聂弘盛保下了他,让他吐出一半家产,接着在原有位置上为官,郭槐也就继续贪他的。眼看着功成身退,在老家颐养天年了。
如今被翻了旧案,将他幽禁在原籍,并罚没全部家产。原本跟着郭槐做事的一条线上的人,自然也都被弄了下去。
可想而知,这说不上坏事,只是他们选择性做了对自己有利的好事,顺理成章把不是自己的人撸走,传扬出去宣王还会得到民心。
同时也是一种威慑。好让朝臣各自掂量一下,等矛头指向他们时,敢说自己完全清白么?
于是私下里,人人自危。
“难怪,这一次他们的后代在人家手里,说服起来却比我想得难。”
戴珺在其中推波助澜,旁人不知他和宣王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只以为都联姻了,必然是站在一起的。
有些该送走的人,借宣王之手送走。
一时送不走的,且等聂泓景失败之后再说。
重要的是在此过程中,捋清利益的脉络,抓住平时隐于水下的利益纠葛。
不过他也始终未能确定最让宣王有底气谋反的是什么。
戴珺目视远方时眸中没有温度,转回来触及顾衍誉,便露出冰消雪融般的暖意:“快了。我想,只要朝堂之上多数是能拱卫宣王登基的人,他再确认了皇帝中毒程度已深不可转圜,这个答案不会让我们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