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公子。”
戴珺一笑,丝滑地就着这个话题发散了一下:“说到贺礼,这是誉儿送给我的。”
“……”
行吧,还是有点太明显了。
阳朔缓了缓,感觉前面这段铺垫之后,才是公子真正想说的话。
一是他得到了顾衍誉的礼物,二是顺便强调一下对她的称呼从“燕安”变成了“誉儿”,关系很不一样了,不是她“戴大哥”了。
阳朔都懂!要不是牙口不利索,他愿意帮公子出去到处说。
不过如此俏皮的内心活动也没持续多久,更多的是动容,因为他看到公子很快乐。
他人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样,有时令人妒忌,有时却令人观之心碎。
人穷尽一生能遇到多少得意事呢?他想。
在玉珩公子原本四平八稳,看起来人间烟火半分不想取的孤独人生里,能有这么一个人,叫他高兴成这样,这就够了。
阳朔在一旁细看那把玉笛,愿意更多成全一点年轻人的虚荣心,问道:“这是……南疆玉的料子?”
“嗯。”
阳朔:“笛子这么长,还有损耗,不知道,原石该有多大了。”
戴珺应了一声:“你看内壁这个印记,是赵松庭所制,赵大师这几年钻研乐谱,早已不为人制笛,真不知她是怎么办到的。”
阳朔脑中已经有了赵大师被关在地牢里,被人绑起来挠脚心的画面,但他又不傻,这种话是不可能开口的。
看得出来不单是因为顾衍誉所赠,还因这礼物本身恰到好处,公子珍惜的模样甚至叫他涌起一点慈母心肠,人活一世,能有这样的快意时刻,实在是很难得的。
阳朔眼中出现欣慰之色:“适合,公子。”
戴珺笑了:“阳朔,你知道么?她就像一个,照着我的心意长出来的人。”
寂静的夜里只闻蛙声和蝉鸣,连夜风都快要睡着了。
阳朔忽听得脚步,是嘉艾。
“主人有请,说如果公子没睡就请过去一趟。”
阳朔:“要紧事?”
嘉艾笑道:“明日穿什么还未定。”
“……”
阳朔后退一步,贴住了门板。
至少在今夜,他不会再为这俩人的爱情而感动了,他希望他们少点折腾,早点休息。
然而阳朔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里面的人却已开言:“还未就寝,我这就去一趟。”
说着就衣冠整齐地走出来了。
嗐!
顾衍誉沐浴之后没睡,头发柔顺地散下来,笑盈盈等他。
戴珺问她明日穿哪一件。
她说:“天气渐热了,穿绣着采莲戏的那一件吧。”
“‘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白居易。’采莲戏好,最是有情。”
真是孟浪。
诗写的是采莲姑娘见到心上人的情形,因羞涩,低头微笑时不小心使得碧玉簪落入水中。
顾衍誉佯装出被戏弄之后恼了的模样:“欠我一支碧玉簪,你打算怎么赔?”
夜色幽微,烛火暧昧。
笑容在他脸上不断扩大:“罚我此生,日日为夫人簪发,给夫人买来用不尽的碧玉簪。”
她害羞透了,未曾被这样称呼过,用亮亮的眼瞧着他:“这对你是罚吗?”
“是赏。”他的反应也快。
顾衍誉被这份知情识趣取悦:“那我岂不是人很好?你弄丢了我的碧玉簪子,我还赏你。”
他贪念又温和地注视着灯下的女孩儿,眼角眉梢都是欢喜:“是,你是全世界最心软又最心善之人,是最好的。”
顾衍誉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住他眼中汹涌的温柔和情潮,只觉心跳得厉害,索性躺下一翻身,闷声道:“我要睡觉了,帮我熄掉灯吧。”
戴珺依言灭了蜡烛。
她又说:“天这么黑,看不见路了,你……今晚还是宿在此处吧。唔,我说的是榻上。”
戴珺没忍住,轻笑声格外分明。
他依言在自己的榻上躺好,只觉心是满的,那里装满了又轻盈又甜美的东西,又觉得怀中很空,让他想要什么时候能够结结实实拥抱她。
他的声音悠悠地自夜色中浮起:“先前你同我说了一个狐狸与书生的故事,我翻遍志异,猜到是哪个了。”
顾衍誉愣了一下,这才缓慢地反应过来,当时在马车上,他们说起韩博的旧事时,顾衍誉说了一个关于信任和背叛的忧伤故事。
“狐狸担心书生识破它的身份,从此有把柄握在他的手中,若所托非人,狐狸便有性命之忧。燕安,我不是空口白牙要信任的书生,你亦不是只能等待被安排命运的狐狸。我会为你奉上我的全部秘密和身家性命。所以,不要担心,也不要怕。”
纱帐还没有被放下,顾衍誉听着他的话,手指不停揉捏着枕头底下那方小手帕,转过来静静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