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的却是:“权宜之计,我们谁也不会当真,对不对?”
戴珺迟疑:“……对。”
顾衍誉笑意更甚:“你并不喜欢我,是与不是?”
戴珺盯着她,说不出话。
顾衍誉目光闪动,什么也没再说,她将自己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下巴抬起,骄傲又漂亮。
然后退了一步,转身拿起放在石桌上的马鞭,就这么走了。
只背对着他,漫不经心地挥手作别。
少女翻身上马,“驾——”伴随一声轻喝,和挥舞马鞭的声响,骏马载着她扬长而去。
已经不早了,回城的方向,天边是快要烧红的云,金红的光在远处流淌。
她的衣摆与发尾一同在风中扬起。
少女与飞奔的骏马,流云和风也追赶不上。
顾衍誉回到别苑,她那一捧乱蓬蓬的心情还没收拾好,嘉艾便急急来寻她,说宣王府的人去顾府没找到她,来这里候着,依然是送礼。
这次是一整套头面,皆是碧玉镶金,与那条裙子是配好了来的。
顾衍誉随手拿起一根发钗,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嘉艾小声提醒,来送礼的下人还等着她答复。
那人瞧着很机灵,立马堆了笑:“王爷要小的来提醒小主子,三日之期莫忘。”
顾衍誉的笑意不达眼底:“当然不会忘。回去跟我义父说一声,到时我必定送上一个惊喜。叫他老人家,好生等着。”
回到顾衍誉自己的房间里。
“我睡一会儿,过半个时辰叫醒我。”
她把自己埋在柔软的锦被之中,像一只躲回巢穴的小动物。
蝴蝶是不该在冬日挥舞翅膀的,它会冻僵,会被冻成冰块,戳一戳,就粉碎成渣。
眼下的困局,也不是没有跟别苑中的幕僚议过。
有时当“势”大于人,没有可放巧劲的地方。
聂弘盛要引蛇出洞,势必要宣王得意一段时间,她在这个时间点上,有如此把柄被人握在手里,实在是被动至极。
她知道戴珺的提议其实是很好的。
不过要他去求皇帝恩典,这一环却很冒险。
皇帝知道顾家有个女儿女扮男装的话,会是什么反应?况且是在天子脚下瞒天过海这么多年。
若他再知道戴珺想要求娶这个顾家女儿,只怕以这位君主的多疑,会有后患无穷。
顾衍誉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来,问嘉艾:“令狐快醒了么?”
“大夫说还有一两日。”
“哼。”
嘉艾笑了一下,蹲在床边,轻轻给她拍背:“不是要睡吗?”
“嘉艾,你说,冬天还会有蝴蝶么?”
顾衍誉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
嘉艾温和道:“冬天也总有暖和的地方,也总有扛得住冷的蝴蝶。”
顾衍誉对她浅浅一笑,而后她闭上眼。
……
“那位睡了?”
“嗯,”嘉艾看向掩上的门,“这些日子,可真不容易。”
杜衡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瓶来:“我不如我的老师会用毒,但这一瓶也不差。如果真到那一天,你想办法掺在饭食中,或者屋内焚烧的香炉之中,都可以让那位王爷昏睡不醒。除非拿到解药。”
嘉艾瞧他,有几分揶揄:“大夫不是从来不参与害人的事吗?”
杜衡腰杆挺直,满脸大义凛然:“逼迫他人,算不得好人。吃不上好药,也是应该的。”
顾衍誉这一觉睡得昏沉,醒来用过饭便一直在发呆。
宣王送来的衣裙和首饰都摆在这里,她一件件观玩过去:“是费了不少心思,金很纯净,这样浓翠的玉也很是难得。”
嘉艾担忧地看着她。
顾衍誉摸着那条裙子,拎起来问嘉艾:“这是什么料?格外柔滑,但又不像是丝。”
嘉艾回道:“说是莲花丝,从莲花的花茎中抽丝,才可纺出这般柔软的料子。只有熟练的老匠人才懂这抽丝捻线之法,一匹便值千金。”
顾衍誉轻哂:“噢,还真不便宜。”
她觑着顾衍誉的神色:“我去收起来吧。”
顾衍誉脸上没什么表情,轻声说:“不,东西很好,我很喜欢。帮我换上,为我梳妆吧。”
钗环,耳珰……饰物一件件穿戴上去。
顾衍誉看着镜中的自己,面沉如水:“让沈迁跑一趟,把别苑和顾府的护卫都点齐,佩好刀,弓箭手今夜都带上。”
“是。”
别说其他人,就连顾衍誉自己都没有见过自己穿女装的模样。
原先她总没个正形,那种赖不叽叽的气质容易让人忽略这是一张生得极好的脸。不装惫懒时,身上才会有藏不住的属于少年人的英气。
如今那种蓬勃的生命力被赤金浓翠妆点,张扬的少年气收拢些许,变得像一把薄薄的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