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靠又最容易被说服当然是哥哥,手握兵权的有功将领。顾衍铭在陵阳一日,顾衍誉至少能安全一日。
她相信只要如实表达她对聂泓景的抗拒,顾衍铭就会护住她。他只是憨直,对顾禹柏却非愚孝。
话说回来,当初顾衍慈进宫时顾衍誉已不在陵阳,幼时她只以为那是无奈之举,为了家族利益顾衍慈不得不这么做。
如今年岁日长,却有别的想法。为“家族”牺牲听上去伟大,但如果那个“家族利益”里根本不包括她自己,又为什么要牺牲呢?
换了如今的顾衍誉,在当时情境下,她会拉住最好说服的顾衍铭不放,用尽一切办法不进宫。哪怕当时的顾衍铭也还没有多少实权,最终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至少她也能在哥哥面前揭开父亲只把她们当工具的真面目,而不是柔顺地接受命运。
顾衍誉自诩没有什么息事宁人的好品质,只有一种“如果别人让她不好过,那至少要大家一起不好过”的本能。
顾衍誉一路上边走边盘算还有什么信息被她遗漏,还有什么是她能做的。
眼下身边连个能商量事的人都没有,这体验实在不算好。
如高空走钢索。她虽有自信自己不会那么早掉下去,但又觉得脚下空空,无所依凭,一颗心始终得高高悬起。
此刻脑海中浮现一双清澈又幽深的眼睛。
若是他在……会帮自己吗?
无论是画舫上对她的提醒,驿馆前的解围,还是将她从皇城里带出,他所做种种使她下意识把他划分到一个安全地带,顾衍誉也说不清这种笃定的信赖从何而来。
他并非她兄长,没有什么天然的羁绊使得他该拉她一把,论利益相关……就更说不上,顾家只怕还是他眼里的头号大奸臣。
她下意识去看先前被咬伤的手腕,那里留下的痕迹已然很淡,他送的药膏很好用。
这个人……大概就是对人太好太有礼,以至于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在他那里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他外出至今音讯全无,哼,好赖也当了这么些年好友,竟是不值得递个只言片语的回来么?
好像只有自己觉得对方重要,兴许戴大公子根本不那么想呢。
不想起还好,一想到便觉得,如今连个能一起喝茶说话的人都没有,人生颇有些寂寞。似玉珩公子那般知情识趣,能有来有回同她说上许多话的,还真是……不常见。
再一想,他要去查的事牵涉利益众多,相当凶险,他……还安全么?
一阵打斗声扰乱她的思绪。
顾衍誉耳朵微动,听得不远处有动静,但细听发现没有人声,只有拳脚破空,衣物摩擦的声响。
她奇怪极了,无论起了矛盾还是夜班抓贼,哪有不伴随呼喝的?大半夜的纯比武喂招呢?
再循声而去,一看,人都傻了!
正缠斗的二人竟是她哥,和秦绝!
啊?
看二人神情姿态竟是用了全力。
原先使她愁苦的事如今一桩都挤不进她脑子,顾衍誉一双狐狸眼睁得溜圆,眼前这一幕过于震撼。任她再怎么机灵,都想不通何至于如此。
“停下!都住手先!”
她也不想引起更大动静,一声短喝压得很低。
两人一见她来,提防地互看一眼,各自收手。
顾衍誉怕跟秦绝对不上“口供”,直接先愤怒地开口问他:“怎么回事?为何与我哥动手?”
秦绝这回没掉链子,赶快回话,还有几分委屈:“将军是在屋顶上发现我的。我说了是来找你,为访友,将军不信,要擒我去审问,是将军先动手的。”
顾衍誉:“……”
她想起来了,她让秦绝盯她老爹来着……
但是……为什么他被发现了,第一反应不是逃走,而是自作聪明地回话啊!啊?
令狐玉把她脾气养坏了,她还从未见过有人能边做事边捅娄子。只能先暗示秦绝闭嘴,然后拉着他哥说是误会,绝对是误会。
“这是我在江湖上认识的小兄弟,约好了今日来访。是我忘了,他没找到人才会在屋顶上寻摸是哪一间。哥哥先回去,我送他一程。”
顾衍铭眼神落在秦绝身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顾衍誉也顾不得许多,赶紧拉着秦绝到一边:“……怎么回事?你不是功夫很好么,还能被发现?”
秦绝认真:“不那么绝对,也得看对方功夫如何。将军半夜坐在屋顶上,也在我意料之外。”
顾衍誉微微蹙眉,内心有了些计较。
“你还好么?有没有受伤?”她问。
秦绝摇头:“他只与我喂招,看起来是想生擒,没打算下狠手。”
顾衍誉摆摆手:“那没事了,你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