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谢青云一眼,眼底水光被他憋了回去,却比流下来更让人心疼。
“爹莫不是忘了,是你和娘求他去的。”谢青云冷声道,“他本可不去,也不会凭白受什么惊吓,如今反而要怪他?”
“爹,你向枕云道个歉吧。”谢凌云淡淡道。
谢将军怒吼:“你说什么?!我是你爹!”
“不必了。”谢枕云垂眸,“我怎能让爹与我道歉,本就是我做得不够好。”
谢将军只觉一口气憋在心口,又不知从何而来。
好歹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他一没打二没骂,好吃好喝供着,说几句怎么就变成罪人了?
偏偏少年如此委曲求全,他心虚之下,便将怒火转移到其余二人身上。
“你一个考官,帮一下你弟弟会死么?还有你,若不是你逞能和萧风望较劲,何须谢枕云替你去这一趟?”
“道歉?”谢将军气笑了,“你个不孝子,该是你向老夫道歉!”
谢凌云淡笑道:“徇私舞弊,便是抗旨不尊,父亲忤逆尊上在先,怎么到头来成了我的错?”
“大哥,别这么说爹了,爹也是为了谢家啊。”谢枕云小声道。
“你看看你弟弟。”谢将军顿时有了底气,高声道,“再看看你。”
谢凌云尚未开口反驳,管家大步走入屋内。
“老爷,宫里来人宣旨了。”
“宣旨?”谢将军眉头一拧,“什么旨?”
“哎哟,老爷甭管什么圣旨,陛下身边的薛公公已经在外头等着了。”管家无奈催促,“各位公子既然都在,就快些出去接旨吧。”
谢枕云跟在后面走出去,直到那道伴读的旨意宣读完,他都不曾有半分惊讶的神情。
伴读而已。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他想要的远远不止伴读。
谢枕云捧着明黄圣旨起身,望着谢将军笑脸恭迎一个太监,只觉讽刺。
“谢小公子,陛下与皇后娘娘宣您入宫觐见。”薛公公对他的态度过分恭敬,似乎不像是对一个皇子伴读的姿态。
天子亲信,便是寻常宫妃都要讨好三分。
谢凌云察觉到了,面上笑意淡去几分,似乎并不高兴。
见他望过来,又温柔了眉目,“去吧,大哥等你回来。”
谢枕云点头,跟着薛公公出了谢府,坐上入宫的马车。
只是这马车似乎不太寻常,规格装饰都太过华贵。
他试探着问出来,薛公公便笑道:“小公子眼尖,这马车的确是太子殿下特意安排的。”
“殿下说,小公子身子弱,吹不得风也经不起颠簸,所以就将东宫的车架挪过来用了。”
“日后小公子再入宫,也都如此。”
“还劳烦公公替我向殿下道声谢。”谢枕云道。
“比起老奴传话,殿下怕是更想听您亲自说。”薛公公意味深长道。
谢枕云不再多言,挑开车帘的手收回,车帘垂下,遮住他上挑的唇角。
他抬手,指腹抚摸过座椅扶手上雕刻的腾龙图案,一遍又一遍。
他有点喜欢这架马车了。
可他很快淡去笑容。
谢将军的责怪犹在耳边。
凭什么。
凭什么到头来怪的还是他,分明都是谢青云的错。
一个假货,就该赶出家门打回贱籍。
天光从窗帘缝隙里投射进来,恰好照亮少年美丽而冰冷的眼睛。
他已经忍够了。
……
太子车驾无人敢拦,很快抵达宫门口。
按理说所有臣子车驾一律不许再入内,但谢枕云坐的是东宫的车驾,在宫里也是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在宣政殿外停下。
“谢小公子,到了。”侍从替他挑开车帘,薛公公亲自扶着他下了马车,“公子当心,雪天路滑。”
谢枕云感受到他的刻意讨好,不由看了他一眼,“多谢公公。”
“公公好意,我自当记得。”
薛公公笑眯眯道:“小公子冰雪聪明,来日定当前途无限。”
话罢,薛公公入殿禀报,未久,宫人上前宣他进去。
谢枕云穿过长廊时,余光忽而瞥见殿外跪着一个暗红色的身影。
定睛望去,漫天大雪纷飞,天地苍茫一色,男人一身暗红飞鱼服,独自跪在雪地里。身形高大挺直,即便看不清面容,也很难让人认错。
身侧的小太监察觉到他的目光,低声解释道:“国子监的事陛下很生气,萧大人本就刚受罚降了职,还不知悔改言行冲撞太子殿下,故而罚了他八十杖,并且每日都要带着伤在宣政殿前跪上一个时辰。”
“听闻陈国公为了此事,找陛下哭诉许久,就连丹书铁券都送回来了。”
谢枕云知道,这件事就算萧风望事出有因,但是非对错到了陛下面前,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