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些冷,却不会冻到失去知觉,足够他拿稳毛笔,拉开弓箭。
除却骑射,其余文试皆是由太子亲自监考。
谢枕云坐在最后一排最后一个,垂眼写字,耳边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一直到他身边停下。
余光只能触及男人明黄的衣角。
他顿了顿,继续若无旁人写字。
写到一半没墨了,谢枕云重新捏住墨条开始磨墨。
磨着磨着,他发觉身侧的男人一直没走。
唇角无声勾起弧度。
那捏住墨条的指尖像是因为太冷而失去力道,没捏住,墨条倒在砚台里,又被他慌乱捡起。
浓黑的墨汁晕染修长雪白的指尖,又顺着指缝滴下来。
他压着嗓子惊呼一声,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身影蹲了下来。
男人抽出帕子递给他,不紧不慢蹲下身,看着他擦指缝里的墨痕。
“多谢殿下。”谢枕云并未抬眼去看,只是在男人的目光下,红意从耳尖蔓延至颈侧,如红霞泼染在白瓷上。
毕竟还在考试,作为考官不能与学生交谈。
梁成烨没说话,拿走了锦帕。
眼看帕子就要彻底抽离,帕子一角又被谢枕云不动声色夹在了食指与中指的指缝里。
梁成烨眸光微沉,望着他。
谢枕云抬眸与他目光交汇一瞬,又淡淡垂下眼帘,松开指间的帕子,好似那只是他不小心夹到了而已。
男人重新回到考官的位子旁坐下,并未看他。
只是那方脏了的帕子,却迟迟没让侍从丢了,反而攥在手里一动不动。
谢枕云再次扯起唇角。
说到底,他还是不放心萧风望。
还是多勾搭几个男人才让人放心。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萧风望会不会真的为了他,冒着风险堂而皇之包庇他。
男人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多几个男人帮他,总会比较可靠。
人都有私心,只要梁成烨还想看见他,就一定会让暗中促成他当九殿下伴读这件事。
谢枕云写完最后一个字,最后一个上交卷子。
起身时不经意抬眸,余光正好看见太子殿下将染着墨色的手帕偷偷藏入袖中。
他目不斜视从梁成烨身侧走出去,台阶下,白翅已等候他许久。
“公子!”白翅大步迎上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汤婆子塞给他,咧开嘴角朝他笑,“待会要骑马射箭,可别冻着了。”
“诶,公子何时得了一副这样的手套?是大公子送来的么?”
谢枕云眨了眨眼:“不太记得,只觉得暖和便戴上了。”
“白翅很喜欢么?”
白翅摇头:“我怎配喜欢公子的东西?只是瞧着不太像上云京里那些大户人家用的手套,有点丑,连花边都没有。”
“不过公子喜欢,那自然是最好的。”
谢枕云笑了,意味深长道:“若是做这手套的人听见了,怕是要与你打起来。”
“哼,我会怕他?做的丑还不让人说?”
“公子的手这样好看,越发让人觉得旁的东西都不好看。”白翅嘟囔道。
交谈间,射箭场已近在眼前。
谢枕云放眼一看,那位萧指挥使果然坐在最显眼的位子上,旺财在他脚边,百无聊赖的趴在地上,连尾巴都不摇一下。
可下一瞬,一人一狗又同时察觉到他的目光,直勾勾望过来。
旺财兴奋地摇晃起尾巴,舌头也吐出来,冲他咧开嘴角。
想要朝他跑过来,又被男人拽住狗链子,只得在原地不满地狗叫几声。
白翅不禁有些担忧,口头上还是安抚他,“公子莫怕,今日考试,萧风望若敢为难你,我便是拼上命也会保护公子。”
许是因为考官是萧风望,除却陈恒之,其余学生多少有些畏惧,连带着射箭也歪了。
也是,陈国公府好歹当年救过先帝一命,有丹书铁券护佑,只要子孙后代不造反,便能保百代荣华富贵。
反而是萧风望。
谢枕云不曾在上云京听过什么萧家。
也打听不到此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来历,旁人也只知晓,萧风望从骁翎司里一层一层爬上来,恰逢前年秋狩时,有老虎闯入营地,众人皆惊吓退避,御前侍卫连刀都握不稳。
萧风望一个骁翎卫的刺头,以徒手斩下老虎的功劳,获得陛下赏识,后又凭借狠厉手段了结一桩又一桩棘手的案子。
一个毫无背景的人。在势力交错复杂的上云京毫无顾忌地得罪人,继任骁翎卫指挥使一职位可谓实至名归。
的确比一般的世家子弟多了几分本事。
出神太过,丝毫未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已逼至身前。
“在想什么?”
谢枕云惊醒,抬眸对上男人锐利的眼睛,“萧大人,你吓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