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问鹤认真看向谢夭,道:“你知他执念是谁,心魔又是谁?”
谢夭不去回答,反而问道:“……有解法吗?”
江问鹤厉声问道:“我问你知不知道。”
谢夭沉默一会儿,才道:“我知道。”
江问鹤这才点头,道:“心魔幻象一事,实在超越了神医堂范畴,我治不了,开药方也纯属慰藉。”停了一下,又道,“天杀的,怎么就让我碰上了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难治。”
谢夭笑了声,心道,谁让我们是师徒呢?
江问鹤在屋里绕了两圈,道:“我虽然不是佛门中人,但也在寺里住过一段,两个解法,要么让他获得所执,也就是谢白衣死而复生,要么让他杀了幻象,但在幻象里,他的心魔是你。”他脚步一顿,反问道,“他怎么可能杀你呢?”
谢白衣死而复生大不可能,第二种方法好像也行不通。难道只能诉诸于时间,靠着李长安自己放下么?那又要多少年?如果放不下呢?
江问鹤埋头兀自思索,想为李长安找出第三种解法,却听谢夭笑道:“哎,你别是看上我徒弟了。”
江问鹤白他一眼,道:“我哪敢啊?我要是真看上了你不得一剑砍了我?”他一顿,低声道:“我只是看不得人受苦,更不希望看到长安日后如我一般……”
江问鹤说话声音很小,谢夭没听清楚,疑惑道:“什么?”
江问鹤摇头道:“没什么。”
“那江大神医,麻烦你帮我也把个脉吧,”谢夭主动伸出胳膊,露出手腕,笑道,“我想知道我还剩多少时候。”
见谢夭如此主动要求把脉,江问鹤真是觉得太阳从东边出来了,狐疑看他一眼,还是搭上了他脉搏,眉头拧得更深,道:“你最近吃药没?动剑了没?”
“我最近吃药很按时,”谢夭一听他逼问就头大,马马虎虎说了,把动剑一说按下不表,道:“你就说还剩多长时间。”
谢夭脉搏虚浮,柔弱无力,似乎下一秒就能断掉,仔细感觉,还有诸多堵塞滞涨,这分明就是将死之人的脉象,也亏得他如今还能活蹦乱跳。江问鹤看他一眼,又垂下眸子,似是不忍再看,道:“三个月。”
这是个很吓人的数字,平常人听了三月,或许当场就能吓死,但谢夭却畅快一笑,道:“够了。”说罢,一甩袖子,转身道:“走了,我去看看长安。”
江问鹤本能感觉有什么不对,厉声道:“谢夭,别做傻事!”
谢夭摆摆手,恣意笑道:“江大神医,人终有一死啊。”
江问鹤立刻明白他想做什么,但也心知自己劝不住他,如果能畅快活完剩下三月,再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死法,他有什么理由去劝?
也不再多说,只叫住谢夭,低头飞速在纸上写了几行字,道:“等一下,方子。”
谢夭回头拿了方子,冲他眨眨眼道:“别说漏了。”
江问鹤一个头两个大,道:“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听,我不想看你了,快走吧你。”
谢夭嘻嘻哈哈笑着拿着方子走了,出了门,就看见李长安白尧两人并肩站在连廊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大部分是白尧在问,李长安在答。
白尧望着天上悠悠的白云,忽然道:“有师父什么感觉?”
他知道李长安师父是谢白衣,但说话时却未想到谢白衣已经身死,他也压根没想听到谢白衣回答,似乎只是随口那么一问。
李长安淡淡道:“我没师父了。”
白尧这才想起谢白衣身死这一茬,暗自抱歉,但偏头去看李长安神色,发现他神情依然淡淡,似乎并不需要他道歉,于是半开玩笑道:“这么巧,我也没师父。”
李长安偏头看他,道:“你不是跟着江堂主么?”
白尧笑着摇摇头:“江堂主又不收徒。他只在乎他师弟而已。”
两人沉默一阵,白尧没话找话道:“归云山庄当真很美么?”
李长安闷声道:“嗯。”
这时听得后面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谢夭突然背后勾住李长安肩膀,勾得李长安都被迫歪了点身子,而谢夭弯腰对白尧夸张道:“特别美,称之为仙境不为过。”
说完,冲李长安晃了晃手里的方子,张扬笑道:“江神医亲笔,药到病除。”
谢夭还在自己身上挂着,又这样笑,李长安觉得天都明媚了不少,但看见方子,心知方子只是安慰,眼神还是黯了一瞬,道:“你不问我看见了什么么?”
“不问。”谢夭道,“李少侠想说时,自然会说的。”
李长安嗫嚅几下,似乎是还想说什么,便在此时,只听得一阵敲锣打鼓之声,又有一列方阵从门前走过,外面是一圈持刀的黑衣大汉,包围着数个穿红衣的女子,最中间那个怀里抱着一个极其径直的小盒子,快步往他们昨日设宴的宫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