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韶欢听见这匹恶狼极轻的笑了一声。
“殿下。”他道:“裴某给过您机会。”
他的尾调堪称轻快,甚至隐隐带着几分愉悦,在这房间散开的时候,却莫名的带出一股森森寒意,直顺着孟韶欢的脊梁窜起来。
孟韶欢突然记起来之前裴琨玉受全贵公公胁迫,离开前厅前时,侧过头与她说“尚有回路”的事。
裴琨玉竟是还没死心吗?他非要与她纠缠到天荒地老吗?管家嬷嬷怎么还不回来?
她一时心慌,下意识的向后退,却忘了自己身后有个蒲团,被绊了一瞬,险些倒下去,她好不容易站稳、压下了嗓子眼儿里那一声冒出来的惊叫后,强撑着公主的皮道:“本宫听不懂你的话,本宫是公主,你胆敢冒犯,本宫要上告皇兄!”
她是被逼急了,明知道自己不受元嘉帝待见,还敢管元嘉帝叫皇兄,扯着元嘉帝的虎皮来吓唬人。
但裴琨玉没有被吓到。
那高大的公子静默的站在一片昏暗中,不发一言地看着孟韶欢。
孟韶欢怕了,她忙不迭的爬起来往外跑,裴琨玉也不拦着她,她从他身边经过,冲到书房外,冲向厢房外。
她冲出去的时候,屋外正是瓢泼大雨,她一推开门,便看见管家嬷嬷被一个大理寺的官员摁倒在地,而另一旁还站着一个官员,一脸杀气腾腾的看着孟韶欢,厉声喊道:“启禀裴大人,属下方才在贼人全贵的房中搜到了北倭人的令牌与信件,这全贵通敌卖国!意在袭杀南陈使臣,挑动两国争端!”
孟韶欢迎面碰见这么一群人,心底里狠狠地抽了两下,正慌乱着,那位官员的刀尖突然对准了她。
“属下还在全贵房中搜到了些许物证,竟有几份是伪造出来的公主的牙牌身份,这公主——是假的!兴许也是全贵公公通敌卖国的一棋子!”
说话间,那些属下掏出来几份伪造的、印着官印的纸,向裴琨玉送过来。
这一声喊下来,雨幕中又是“轰隆”一声雷响,孟韶欢站在门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晕。
完蛋了。
掺和上通敌叛国,本来就是死罪,谁沾染了都要被削掉半条命,这事本来还可以解释,但是若是再掏出来她假公主的身份,她就算是没罪,也变成有罪了!怪不得这些人敢拿刀指着她,就算是现在她死在这,也不会有人为她叫一句屈!
而在她身后,那位裴大人的声音淡淡传来:“全国搜捕全贵,将全贵手下的人都审一遍,三个时辰后拿证词来见我,这位公主真假难辨——先押入屋内,关严,待本官回来后,由本官亲审,公主府继续封锁,案件所有细节对外保密,案件未曾水落石出之前,若泄出去一丝,仔细你们的舌头。”
孟韶欢打着颤,一点一点回过头去看他。
她突兀的意识到,现在裴琨玉已经借着局势,彻底抓牢了她了。
裴琨玉站在昏暗的书房中,身后是无穷无尽的、粘稠的黑幕,而他,接过属下送来的物证后,静静地看着浑身发软的羔羊,裂开森森的白牙,披着一张人皮,有理有据的唤她。
“公主。”他道:“劳您归房,待裴某忙完,再回来问您些话。”
若叫旁人见了,定会觉得这位大人临危不惧,行事有度,哪怕这公主身份有疑惑,他也不曾冒犯,但这落到孟韶欢眼里,就相当于一头豺狼在请她入瓮。
孟韶欢不敢进去。
她死死地抓着木槅门,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只白着脸,一步一步往后退,一双眼中满是惊惧。
她想到了更多。
当初裴琨玉说会将她从李霆云身边带走,讨要不成之后,直接假扮水匪将她抢走——这就不是寻常人能想出来的办法。
而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甚至天真的以为一个全贵能压得住他,她沉溺在了全贵钩织出来的美梦里,完全忘了裴琨玉这个人的手段。
他骨子里就藏着几分不择手段的凶狠,只是被裴氏一直压着,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是真发起疯来,连李霆云那么个人都要退避三舍,偏孟韶欢总记着他对她的纵容,在心里将他的危险一压在压,直到,直到今日——
全贵跑了,南陈使臣死了,她的身份摇摇欲坠,天大的罪压下来,刚飞上枝头的凤凰被人抓着尾巴薅下来,连一声尖叫都喊不出来。
她的脑袋里冒出来了个更骇人的想法。
那南陈使臣,真是全贵杀的吗?
一个只知道睡几个女人的烂货,平日里只会弄权,跟裴琨玉对峙都要搞出来十几个太监围着,这样的胆量,真的有那个本事去做什么细作吗?又真的有能耐杀了南陈使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