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韶韶...有没有一刻后悔过?有没有一刻...想过他?
端方公子垂下眼睫,过了两息,才冷声道:“欺君大事,罪重甚海,现在若是后悔,尚有回路,前尘往事,裴某不咎。”
“尚有回路”这四个字,像是一块石头一样砸在孟韶欢的脑袋上,在暗室间窥探的孟韶欢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真要让裴琨玉去了金銮殿,她的身份定是瞒不住的,若是真的尚有回路——
正在孟韶欢的手迟疑着放在屏风上的时候,突听全贵公公冷笑两声,道:“裴大人这是在威胁咱家?正好,咱家手里也有一桩旧事,要说来与裴大人听听。”
裴琨玉的目光缓缓从暗室上落到全贵公公的面上,便瞧见那全贵公公慢条斯理的捋着身上的浮光锦长衫,伸着一根手指头,翘兰花指道:“咱家早些年,手里头经过这么一桩事,大抵是十来年前啦,裴公子的父亲,现任江南郡守,十年前呢,裴公子不过十几岁孩童,还不曾入官场,但老裴大人却是在京中兵部做兵部尚书,那个时候啊——”
全贵公公的声线拖得长长的,慢悠悠的讲了一段历史。
大概便是先帝还在的时候,那时候的某一年,京中兵部出了件大事儿,兵部一批强弓弩丢失,这事儿应当是老裴大人的锅。
大奉兵力强盛,对所有能用在“打仗”上的东西都十分热衷,常年向民间征召熟悉机关暗器的能人异士用以建造武器,这一批强弓弩斥巨资建造,先帝十分重视。
结果,这强弓弩丢了。
老裴大人怕影响仕途,立刻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将这件事冤枉到当时还是兵部侍郎的曹姓大人身上,甚至做了假证,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那曹姓侍郎定罪画押,然后呈交先帝。
先帝见了假证,便以为是这曹姓侍郎偷走了这一批军弩,便下令,只要这曹姓侍郎交出来军弩,便绕他一命,只判流放。
但这曹姓侍郎从头到尾都没偷过军弩,自然也掏不出来,先帝震怒,下令抄家灭门,满门一百三十二人,全都被砍了脑袋。
“这事儿老裴大人做的干净,祸水东送,叫那曹家人全家都下了黄泉去,可偏生,这世上没有漏风的墙,咱家手里,恰好就有这么一份证据,好巧不巧,十年前的事儿,人证都还没死绝呢。”
“裴大人想去验一验真假公主,那咱家,只能去圣上面前,参老裴大人一本了。”
全贵公公那张面上咧开一丝笑,又一次得意的抬起了下颌,掐着腔调,阴阳怪气道:“裴大人还小,不知道这些也正常,咱家一个阉人,也没什么寄托,一条命就挂在公主身上了,公主死了,咱家就得死,既然都要死了,那不如鱼死网破,倒是裴大人不同,陷害忠臣,蒙蔽圣上,这罪名落下来,能将整个裴氏都拖进去,少不得流放之罪,裴氏早些年随着开国明帝打下来的百年基业,总不能废在小裴大人手里吧?”
“咱们同在京中做事,您忙您的,咱忙咱的,相安无事便可,裴大人说——可是?”
全贵公公一个阉人,学不来文人那套文绉绉的、绵里藏针的好说词,做事也并不好看,通常都是把选择摊开了明摆着告诉你,你敢给我找麻烦,我就要找你麻烦,咱们俩谁都不好受。
而裴琨玉似是也没听说过这件事,他眉头紧紧拧着,半晌,又瞥了一眼暗室。
裴琨玉看向暗室的方向太过于频繁,使全贵公公窥探出了端倪——他是在御前伺候的人,平生最会察言观色,他一眼瞟过去,便能从裴琨玉那频频的目光中看出几丝期许来。
唔!
隔着一层纱帘,孟韶欢是什么都瞧不见的,但全贵公公一眼便看出来了。
这裴家大公子,还当真是对太平公主念念不忘,到了这时候了,竟还是指望着公主跳船、跟他跑呢!
哼哼,怎么可能?
这再聪明的人啊,一旦沾了情爱俩字,是理智也没了,脑子也空了,人会变成一个站着的野兽,心被莫名其妙的牵扯着,再也没法高高在上了。
可惜啦,裴琨玉再怎么惦记也没用了!
全贵讥笑道:“裴大人,莫瞧了——我们公主日后是要嫁皇子,做皇后的!这享tຊ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呢,您啊,识相点,莫要拦咱家公主的通天道啊。”
“嫁皇子”、“做皇后”这几个字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巴掌,狠狠地抽在了裴琨玉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