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场膳食用到一半儿,外面突然有宫女急急忙忙跑进来,说要禀报事物,皇后拧眉,迅速起身离开——她当然知道这失礼,但是能让她的宫女这般着急的跑过来,定是有要事要处理,她需要过去。
她一走,席间就只剩下了孟韶欢和裴琨玉。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奇怪,好似有些生疏,又好似有些发烫,孟韶欢做什么都觉得不舒服,吃东西也是,吃一口粟米,都要尽量不发出动静。
孟韶欢正像是仓鼠嚼食,小口小口吃着的时候,突然听见对面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日后莫要再派人跟着我。”
孟韶欢打了个颤,一抬头,就看见裴琨玉已放了手中的碗筷,端端正正的跪在案后,神色平淡的说道。
她下意识的想反驳,又想起来她确实是派水兰跟着的,面色便青一阵白一阵,憋得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她便听裴琨玉又道:“我身边有皇后的人,你身边也有,你的丫鬟做事太蠢笨,被皇后发现,她误以为你记恨我,才会摆这么一场局。”
不然,皇后何必特意安排他们吃饭?
孟韶欢彻底不想反驳了,只垂下脑袋,捏着手里的筷子,低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
坐在对面的,霁月风光的公子抬起头来,问她:“想问什么?”
第37章 真的掉马
孟韶欢想问的可太多了。
她想问问裴琨玉当日为何放过她, 想问问裴琨玉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来寻她,想问问裴琨玉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可是这些话到了喉咙里转了一圈, 迎着裴琨玉那双清冽的、平静的眼眸时,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人家逼迫她的时候她不情愿,人家不逼了, 她反倒好奇起来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思, 好像她还惦记着被人家逼似的。
她不好讲那些话,只囫囵的回了一句:“没有。”
她没有想问的。
裴琨玉便又垂下眼睫来。
他仿佛突然间又变成了那位端方公子, 如他们最初见时那般,守礼,重规, 循矩,没有半点凶蛮心思。
这叫孟韶欢心里愈发奇怪。
那硬憋在心底里的疑问就像是一颗种子, 埋在她的心间,迎风就长,顺着她的喉管往外顶, 撺掇她来问一句。
她就咬死了牙关, 将那些话狠狠地咬着,让他们一个音调都别想冒出来。
但她不问, 裴琨玉也知道她想问什么。
因为她这点歪歪扭扭的小心思,在裴琨玉心里也曾上演过千百次,不止她一个人想不通,有些时候裴琨玉也想不通, 爱与恨是两根相互较劲的绳子,互相的拉锯, 但又紧紧地缠着,挣不开甩不掉,就一直这么相互拉锯着。
直到裴琨玉想通了,他向后退了一步,不再去拉锯,反倒让孟韶欢揪着那一截绳子,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她到现在还不太明白爱。
“今日若非是皇后寻你我来,过几日,我也要去寻一趟公主。”坐在案后的公子今日穿了一身淡月华色的公子云衫,其上绣了浮云与翠松,清雅出尘,似云中仙鹤。
此时,仙鹤神色淡然道:“前些日子,是裴某之过。”
孟韶欢悚然一惊。
天爷,她听到了什么?
这人跟李霆云打的你死我活不觉得自己有过,把阉党上下人命洗刷了好几遍不觉得自己有过,对南陈使臣下手不觉得自己有过,现在到了她这里,竟然就觉得自己有过了。
他有什么过?
孟韶欢想不明白,更不敢接话,只抿着唇看着他,听他继续道:“人皆有所选,不必拘泥过往,公主若是觉得旁人比裴某更好,自然可以去选更好的,之前,是裴某着相了。”
“日后,公主若是不愿,裴某不会再勉强,以前我们互相爱过的事,公主也可以尽忘。”他那双长而浓的眼眸缓缓垂下来,在金碧辉煌的偏殿中静默的垂着,似是鸦羽一般,泛着清凌凌的光。
孟韶欢这回听明白了。
这位不当人的裴大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竟然突然又变回了人了。
她也不知真假,总觉得裴琨玉好似是在算计她什么,但又觉得没必要——她都是裴琨玉的掌中鱼肉了,裴琨玉要真想算计她,她哪里能活着出来呢?
她身上的坑不比全贵少,她的身份是实打实的有问题,但是送到殿上的只有全贵一个,那就说明裴琨玉真的没有想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