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纱帘后面的许碧君,此刻也震惊得手脚发麻。
她想到了白幼荷是想为她自已扩充势力,可没想到她今日用意如此之深。
一瞬间,许碧君五味杂陈,她看着面前纱帘后的背影,不知该失望还是该高兴。
失望,是她当真天真的以为白幼荷一心想要培养女子为官,可如今看来,她想要的并非台下那二十几个女子,而是她们背后的家庭。
而高兴,则是她同时意识到,白幼荷如今真正走进了朝堂之中,她心中并无天真的幻想,她将自已当做了一个绝对冷酷的政客。
真正纵横捭阖之人若过于单纯和理想化,她会在走进朝堂深处的那一瞬间被这十几个贵胄家族以一种无声的方式撕咬吞噬殆尽。
她想要当手握大权之人,她必须先比任何人都锐利、有城府、且不容忤逆。
许碧君忽然想,其实白幼荷当真比韩擎更适合掌权,她见过韩擎,也读过不少这位新帝的文章,他有城府、有手段、但你能从那些文章和奏折的回应中看出这位新帝对这些事情所带有的淡淡蔑视,他不喜欢这些手段,不喜欢处理朝中千丝万缕的线头。
他是乱世之才,可极难为盛世君主,这个男人骨子里和过去那位从草原而来,骑着战马席卷至西北深处的领主一样,他渴望征伐和鲜血,但厌倦于治理。
若真要区分,二人就像六爻中最初始的两个卦象。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韩擎就是那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生不息的天行健。
至于厚德载物,似乎是白幼荷这样有耐心与万万人周旋之人才能做到。
殿选前这几日,许碧君被白幼荷秘密接到宫中,陪了她数日。皇帝偶尔回来书房找白幼荷,兴冲冲的眼神在见到许碧君也在时便熄灭不少。
前日,帝后宴请即将北征之诸将领,白幼荷将李碧君带在身边同去。
那一日皇帝已经定下北征的计划,在席间并不避讳李碧君的存在,坦然跟众人谈起军策的细节,眼中熠熠生光,酒之酣时,皇帝忽道:“我这一生憾事,唯未生逢乱世而已。”
宫中灿烂的烛光之中,李碧君神色定定地看着那位年轻新帝的眼睛,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股真正的遗憾与无奈,他向一匹渴望生在危机四伏的幽林中的狼,可他出生就在樊笼之中,于是每一次能够出去捕猎的机会他都极为珍惜。
那一晚白幼荷没有多言,只是在皇帝身边端坐着,宴近午夜,白幼荷提前起身回宫,带着李碧君顺着小路往寝殿走去,路过灿园中洁白如雪的白樱,她站在树下忽然停下脚步,开口喃喃道:“我这一生憾事颇多,最遗憾,莫过于未能生为男儿。”
李碧君垂眸,她知道,前一晚,帝后头一回在书房中有了激烈的争执。
是关于到底何人该为天子。
第136章 不可为君
殿选仍在继续,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白幼荷淡淡一笑:“这回答不急着要答案,诸位可斟酌后再将答卷交予本宫,至于在此完成,还是到家中再完成都不迟。我说过,今日的殿选并不会轻易筛选掉任何人,接下来,诸位会在宫中太学进行学习,半个月后,本宫会在你们二十四人中选出七人留在身边。”
一片安静之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想起:“启奏皇后,臣女有一事不解。”
开口的正是程娆。
白幼薇看着她:“尽可随意提问。”
“陛下在哪里?为何此次殿选,陛下不曾出面?臣女的父亲说,已经多日未见陛下,心中担忧,特叫臣女冒死一问。”
话音刚落,门外便听人朗声道:“程大人如此关心朕的安危,倒叫朕十分欣慰。”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见那盘龙黑靴落地的一瞬,立刻整齐地跪了下去。
韩擎随意地走进来,低头看了一眼道:“都起来吧,朕好得很。”
许白鹭不知为何,此刻心中已经开始狂跳起来,她跟着众人一起提起裙子起身还座位,可韩擎站得恰巧离她不远,周身的威压与气派扑面而来,她在起身的瞬间抬头看了一眼韩擎的侧脸,迅速垂下眼睫去。
她忽然明白了程家那大小姐为何如此魂牵梦绕。
若一女子偏爱将才,那韩擎许就是这一类男子的巅峰。
许白鹭一颗心骤然冷下去,她突然感到一股莫大的悲伤和绝望,她一瞬间便知道完了,她后悔来了这一场殿试,若她今日不来,未见韩擎,她日后仍能好好地嫁人,深爱自已的夫君,琴瑟和鸣地过一辈子。
许白鹭知道,她和她的那只羊脂白玉镯子一样可笑。
几日前晚上,许碧君从宫中回家小住,许白鹭去她房中,哭哭啼啼地求了那枚镯子。